温琼洗好澡上楼，尚婧正在吹头发，温琼走过去，帮她吹，呼呼地风声里，母女俩相对无言。吹好了头发，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温琼拿出来一看是修清岩，她默默按掉，调成静音，爬上床，跟尚婧躺在一起。
尚婧给她理了下薄被，低声说道：“睡吧。”
“嗯。”
扣在桌子上的手机亮着，来电扣扣微信，都响了一遍，温琼翻身，将手机扔到抽屉里，终于安静了。
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六点多，母女俩起床，准备去坐回老家的火车。两人匆匆忙忙洗漱，吃了早餐，拖着行李箱去坐出租车。火车站离得不远，检票上车，母女俩坐到座位，才松了一口气。
温琼伸了个懒腰，“累死了。”
尚婧翻着包包，找出温琼的手机，“刚刚你手机一直在震。”
温琼看了一眼，都是修清岩打来的电话，发来的信息。
修少：人呢？
温琼：我们回老家了。
修少：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信息？
温琼：修清岩，你别喜欢我了行吗？我妈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那头没再回复，温琼把手机关了，放到包里，无力地靠到椅背上。
这一次回老家，她们一是看外公外婆，二是去看看温兰，再有也去给温陵扫墓。再厌恶他，关系始终还在，村里的人都看着，做做表面工作而已，才不至于被戳脊梁骨。
尚婧的老家在方村，温琼对那里几乎没有印象，因为她一出生就在W城，上辈子她也就跟尚婧回去过一趟，也大概是这个时候，外婆过生日，回去给老人祝寿，也是那个时候，她彻底看清了外婆一家是怎样的人。
温琼挽着尚婧的手臂，头靠在她的肩膀，“妈，我睡会儿。”
“好。”尚婧抚摸了下温琼的头发。
到站已经下午两点，过了午饭时间。她们在车上凑合吃了泡面。
尚婧拉着温琼，去找大巴。进村的大巴半小时一趟，三十分钟就到了方村村口，周围一片矮房，道路坑坑洼洼，这边雨水多，地面的坑都没修补，里面满是泥水，得绕着走。
母女俩往村里走，路过的村民会看上一眼，然后冷漠地走开。
远远地轮椅的声音传来，尚婧看清来人，跑上前喊道：“妈！”
温兰坐在轮椅上，看着她们，笑道：“小琼这么大了，我算着你们差不多时间要到了，出来看看，没想到这就遇上了。”
尚婧推着她的轮椅，“我们自己过去就好，你怎么还出来接了？”
温琼也喊了一声奶奶。温兰握住她的手，不停地说她长大了越来越像尚婧，实际上温琼的容貌有几分随了温陵。
温琼带着笑容，她对温兰这个人，并不讨厌，反倒是对外公外婆很是反感。
温琼问尚婧，“妈，你跟外公外婆说了没有？”
尚婧低声道：“说了。”
温琼冷笑一声，她们人都到了村口了，也不见外婆家有谁出来看看，她跟尚婧不一样，她对外婆家没多少感情，但尚婧还是渴望亲情的。
她们先去了温兰家，温兰一个人住，本来是一处二层楼的大房子，但是因为她腿脚不便，只在一楼居住，院子还挺大的。
温兰对尚婧说：“以后你们回家了，就住这边，当初你们结婚的新房，我让人去打扫好了。过段时间我去做个公证，把房子转给温琼。”
“妈，我跟温陵离婚了。”尚婧忍不住提醒。
温兰愣了下，拍了拍轮椅的扶手，“对对，你们离婚了，但这公证我还是要做的，你跟着他什么都没有，还落了一身伤，这房子是你应当拿的。”
温陵之前做过生意，房子起得早，在村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好房子了，谁看着不眼馋。温陵的亲生父母，因为家里孩子多，当初想把他直接扔了，听说温兰要领养，毫不犹豫给的她。现在温陵死了，他们之前对温陵刻薄，现在又想要拿回这套房子，幸好温兰有准备，否则这房子怕是早就易主了。
温兰一直觉得亏欠尚婧，想把房子留给她跟温琼。
温兰家离外婆那边，大概三条巷的距离。东西放好，聊了会天，眼看着天也快黑了，尚婧便去给温兰做饭。
灶台因为温兰的腿设计得矮，尚婧做菜时要半弯着腰，温琼在一旁帮她洗菜切菜，弯得腰酸。
温兰急忙说道：“我来吧，你们这样，看着我心疼。”
温琼推开她的轮椅，“奶奶，你就别凑热闹了。”
温兰对温琼是越看越喜欢，她今年快七十岁了，除了那双腿不方便，身体还算硬朗，眉眼开阔，一看就是长寿的命。
由于一直弯腰做饭，尚婧额头冒出汗珠，温琼给她擦了擦，母女俩相视一笑。
半个小时后，三人围坐在桌子旁，温琼给温兰调高轮椅，温兰眼眶微红，“还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好啊。”
温琼给她夹菜，问道：“奶奶，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吃吗？”
温兰应道是啊，她把温琼给她夹的菜都吃了，温琼又夹给她。
温琼突然想起，温兰奶奶好像还有个妹妹，也嫁在这个村里，她本来想问，后看了眼沉默吃饭的尚婧，也就没有吭声。
吃过饭，温琼去洗碗，尚婧收拾桌子，温兰说去给她们两个泡茶，先去了客厅。
尚婧洗好抹布，对温琼说：“你奶奶腿脚会这样，是因为她的妹妹。”
“嗯？”温琼并不知道还有这事。
尚婧低声解释：“你奶奶当初快结婚了，是她妹妹硬插一脚，把那个男人给抢走了，你奶奶也伤了腿，后来就没想过再嫁。”
“原来是这样！”温琼瞪大眼睛。
“所以，小琼，以后要多孝顺你奶奶，她很不容易。”尚婧说着眼眶泛红。她平时跟温兰在电话里聊天，也没有这么大的感触，一回来看到温兰孤单一人，心里特别难过。
“嗯，知道了。”
“还有这房子，我们不能要，得留给你奶奶养老用。”
温琼笑道：“我要这房子干什么，我不要，将来我给你买更大更漂亮的。”
尚婧点点头，“好。”
在W城，她们无依无靠，目前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刘婶，还有温琼的艺人身份，她们现在虽然不缺钱，但要是真碰上什么事情，也拿不出大钱。饼店只是入股的小本生意，顶多糊口，现在又要找新店面，之前赚的钱都拿出来又投资了，她们的生活还在脱贫状态。算起来她们在W城也没有比温兰在老家好过多少。
“唉。”尚婧轻声叹息。
母女俩把碗筷洗好了，收拾好灶台，这才去了客厅，跟温兰一起喝茶。
尚婧打开行李箱，把从W城买的补品拿出来，一些是给温兰的，一些要拿去送给外公外婆，还有外婆的生日礼物。
尚婧又拿出个厚厚的红包给温兰，温兰推说不要，尚婧往她手里一塞，拉着温琼起身，“去看你外公外婆。”
“嗯。”
温琼梳了梳微乱的头发，尚婧也进里屋换了身衣服，在外漂泊的儿女都希望归家见父母时可以光鲜亮丽，尚婧也一样。
从温兰那出来，尚婧才有点紧张，她对温琼说：“等会进门要有礼貌，记得叫人啊。”
“知道。”温琼暗暗撇嘴，但还是应了。
巷子铺了石砖，倒还好走，就是路灯昏暗，到了外婆门口，院里的狗叫了几声，门打开，里面灯光敞亮，一个人影走来，尚婧一下就认出来对方，喊道：“爸。”
身量高大的尚明江看着尚婧，说道：“进来吧。”
“嗯。”尚婧看了一眼温琼，温琼才小声喊道：“外公。”
尚明江低头看向温琼，眼眸微闪，“这么大了，很多年没见了，温琼几岁了？”
“十七了。”尚婧回道。
“嗯。”尚明江又看了看温琼，温琼皮才笑肉不笑地冲他一笑，三个人便进了屋。
屋里灯光明亮，刚进去温琼还抬手挡了下眼，耳边传来说话的声音，再把手拿开，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老人，她的外婆朱秀芬，和尚婧的妹妹尚梦，还有尚梦的一对女儿，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些，另一个跟温琼差不多。
尚婧把礼盒放在桌上，喊道：“妈，小梦。”
温琼站在她身边，声音极小地打着招呼，“外婆，小姨。”
朱秀芬点了下头，她快过寿了，穿着红色的衣服，黑色的裤子，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倒像个和蔼的老太太。
尚婧拉着温琼坐下，尚梦起身去端茶，然后又坐回老太太身边。温琼和尚婧坐在对面，看起来像是两家人。
朱秀芬这才开口，话里没有关心，却满是责问，“你离婚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就这么急急忙忙离了，要不是温陵回来我们都不知道你们竟然已经离婚了，你真要离我也管不了，但是你看你什么都没拿到，房子现在都捏在温兰手里，你们回来哪里还有地方可以住啊！”
“妈……”尚婧想要说话。
朱秀芬摆摆手，“你离得倒是痛快，房子没拿到，也没了男人替你出头，我看你这日子以后怎么过？在W城那边你能过一辈子吗？你还想在那边买房子不成？终究要落叶归根，你离婚之前怎么就不通知我们一声呢。”
看起来好似是在担心尚婧的未来，实际上句句不离房子，也没尚婧问为什么离婚，温陵到底做了什么，就算没问，至少也应该听说了，但她装聋作哑，只顾着说房子。
“妈，我不要房子，以后我也不怎么回家，偶尔回来在我们家住不行吗？”虽然尚婧知道，温兰那边不会拒绝她们过去住，但是她还是想从朱秀芬的嘴里听到哪怕是一点点温馨的话。
“回家？你看我们家这样，你回来大概也只能打个地铺，所以说，当初你就不该那么急着离婚，至少得回来让我们安排，如今房子白白给了温兰那女人，她也没养温陵多少年，你可是给他生了孩子，虽然是个女孩，但总比没有好吧，你看你干的这是什么糊涂事！”朱秀芬说着还故作姿态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像是真的心疼女儿似的。
温琼在对面冷眼旁观。尚婧握着温琼的手，微微发抖，她不傻，她听得懂话里的深意，她知道家里是有房间的，但朱秀芬提到打地铺，让她寒了心。
“小婧啊，以前你比小梦出色，怎么现在过得就还不如小梦呢，当初你嫁给温陵的时候，小梦还羡慕你呢，说你嫁了个好对象，现在小梦比你过得好，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叫小梦帮帮你。”朱秀芬接过尚梦递来的纸巾擦了下泪。
尚梦这才接过话，笑容里带着得意，“姐，离了就离了，房子要不到也没办法，你妹夫的猪肉摊生意不错，我们家也刚买了辆车。对了，温琼，你姐姐刚嫁人了呢，你都没来得及祝贺她，她嫁了城里人，家里是开汽车维修店的，至于你妹妹，她成绩好，在班里都是前五，以后要考好大学的，之前听说……温琼你成绩不太好，要不要让你妹妹教你些学习的方法？”
满嘴都是炫耀，没有人关心尚婧为什么离婚，在W城过得好不好。温琼记得上辈子回来的时候，听到的也差不多都是这些。
所以那时的尚婧才会寄希望于温琼嫁得好，盼着她能嫁个好家庭，一是不愿她走自己的老路，二也是不想让女儿落在别人后头。上辈子结婚那年，她没回老家，倒是尚梦带着两个宝贝女儿和朱秀芬一块去了W城看她的新房。楚信那时还很喜欢她，尽心招待了尚梦一家人，让尚梦一脸欣羡，直说将来她女儿大学毕业了也要找一个医生之类的。
温琼的确风光一时，至少她一个没什么背景学历的人嫁给了医生世家，这多么令人羡慕啊。但是那时的她不知道，这些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终有一天会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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