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这里灵魂碎片数量过多，是否需要回收？”一身职业装的女人表情冷漠地询问。
金发男人没有回答，他快烦死了，c088走后还给他留下了这么一堆烂摊子。
上次都提醒那个废物这个星球的直播很火，他不趁机帮忙清理一下服务器内容，拍拍屁股就跑。
废物果然是废物。
“主人，发现生物活动迹象。”女人再次开口。
“闭嘴。”男人不想再听她说话了。
“好的，关闭智能聊天功能。”女人说完这句话，脸上的嘴突然消失了，原本应该是嘴巴位置，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
男人终于知道c088的不靠谱是跟谁学的了，c为首的这些都是人工智障，他转过头，朝着有生物活动迹象的大楼走去。
女人也跟了上去。
—
末世第六年。
随着基地人口数量和范围的增加扩大，让田瑞每天都忙得要死，没有任何可以休息的时间。
宋嘉朔生性多疑，自从张晨阳死后他没有再找第二个人来帮田瑞。
田瑞也想甩手了，不干了，他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工作和生活，可他要真是甩手了，不干了，那基地现在的十万人口，该怎么办呢？
基地的工作很杂，从各种物资的审批，到各类任务的人员分配，所有大小的事都需要田瑞过目。
张晨阳死了六年，他也想了张晨阳六年。
可张晨阳或许是真不想见田瑞，他甚至都不愿意在田瑞梦里出现一回。
田瑞的口碑很好，在基地里面，所有人都在夸他。
但也只有田瑞的下属才知道，田瑞的精神状态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能控制自己在人前的样子，可每次在晚上夜深人静时的暴躁是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
家里的瓷器被他砸了换，换了砸，墙壁上被砸了无数坑坑洼洼的痕迹。
他没有再强撑着，而是去看了医生，镇定的药物和控制激素的药物吃了就停不下来。
白天还好，一到晚上，田瑞就像是个疯子。
有次方建明跟李晓曼回家的路上看见田瑞光着脚，头发乱糟糟地走在路上。
方建明赶紧走上前，看到田瑞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时，他抓住了田瑞的肩膀问：“老大，你去哪儿？”
田瑞一开始对方建明的话没有任何反应，过了十几秒以后，他才看向方建明，眼神如同死水，木然说着：“找人。”
方建明没敢说别的，他怕刺激到田瑞，李晓曼却在这时走到了田瑞旁边，挽住他的胳膊柔声道：“回去吧，睡觉的时候就能见到他了。”
田瑞看着李晓曼挽着自己的手，那么一句简单的话却在他脑子里面转了很久，他哑声道：“可我一次都没梦到过他。”
“你骗我。”
李晓曼手上微微加大力度，带着田瑞往回走，一路上她都在用较为温柔的语气安抚着田瑞，直到把他送回家，又用毛巾帮他擦了脸跟已经被石子划破的脚。
田瑞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看着李晓曼问道：“今天我能梦到他吗？”
李晓曼留了一盏小夜灯，笑着说：“能，早点睡吧。”
田瑞闭上眼睛，李晓曼没走，她知道田瑞还会跟她说话，数着时间，2分钟后，田瑞果然又睁开了眼睛看着李晓曼说：“他是谁？”
“是你的朋友，你该睡觉了。”李晓曼依旧笑着回答。
田瑞点点头，再次闭上眼。
安静的房间内，传来了他最后一句话。
“妈妈，晚安。”
听到这句话，李晓曼才走出了田瑞的房间，方建明坐在客厅等她，见她出来也知道田瑞睡觉了。
“助眠的药物剂量可能要增加了，周一我带他去医生那边。”李晓曼有些累了。
晚上发疯，白天正常，搞得方建明他们都有些精力交瘁了。
好在发疯的时候田瑞的思维也很混乱，李晓曼就这么当了田瑞的便宜“妈”。
田瑞的母亲早就死了，在他毕业没多久以后就死了，但田瑞却一直不认为自己母亲死了，这是他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的事情。
“老大以前交往过很多女朋友，说家里人催他结婚。”方建明摸了摸口袋，那是习惯性的动作想摸烟，可李晓曼讨厌烟味，他早就戒了。
没人知道田瑞是个疯子，因为他以前表现得太正常了，如果不是有次方建明他想着过节拜访一下田瑞的母亲，他也不会知道，田瑞的母亲早就死了。
可田瑞却像是没有看到那个牌位一样，招呼着方建明吃饭，给母亲也盛了饭，甚至还有些丧气道：“妈，我跟佳佳分手了，我问她结婚以后愿不愿意跟您住在一起，她骂我有病。”
那顿饭，方建明现在还记得。
末世后，田瑞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犯病，但是在张晨阳死后，他又开始犯病了。
甚至比以前更加严重。
李浩依旧不相信张晨阳死了，他依旧在不停地寻找着张晨阳可能在的地方。
他也知道田瑞是个疯子。
晚上回家在家门口，他看到了田瑞。
田瑞看到他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地笑了下。
李浩有些累了，他打开门让田瑞进了房间，将背包放到床上，田瑞这时走到了李浩旁边，那双眼睛一开始带着喜悦和兴奋。
可在闻到李浩身上的味道时他又拧着眉，委屈地说：“没有他的味道。”
田瑞缠上了李浩这件事还要从张晨阳死后没多久说起，李浩本来没想着找田瑞麻烦，可是有一天田瑞主动找上了他，因为他知道了李浩有张晨阳的肩牌。
李浩自然不会给他，狠狠挥了一拳以后，两人扭打在一起，都是下了死手的那种。
比起田瑞，李浩打架更狠，拳头落在田瑞的肚子上以后，田瑞甚至咳出了血，跟着田瑞来的人也不能看他就这样落了下风。
于是有人上前劝架，他们压制住了李浩，原本是李浩上风，可被这么一压制，变成了田瑞的单方面的压制。
可田瑞却没有再打下去，而是喘息着，看着李浩，突然凑上前，闻了闻李浩身上的味道，他眯起眼睛缓声说：“是他的味道。”
哪有什么味道，他就是个疯子。
也正是那次以后，田瑞发疯如果没被看住的时候会来找李浩，闹到累了以后李浩才能给方建明打电话让他把人给带走。
今天也是如此。
李浩等着田瑞闹了一通后，把他摔到床上给方建明打了电话，方建明已经在外面找了好几个小时累得气喘吁吁。
等到了李浩那里的时候，方建明只能不停地鞠躬说给李浩添麻烦了，准备把表情麻木的田瑞带走。
田瑞却在方建明拽他走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了，抱着李浩的被子哑声道：“我不走。”
李浩看着脑袋疼：“更严重了？”
“是啊。”方建明也很无奈。
张晨阳回来了，是跟着一个陌生的外国男人回来的，金发男人一直戴着口罩，扎着高马尾，跟张晨阳一起定居在了基地内。
所有人都因为他的回归而高兴。
李浩只是远远地看了张晨阳一眼，见他没事，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生活总要继续的。
张晨阳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他不记得任何一个人，也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但是会对本身就还算喜欢的人产生好感。
田瑞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可却一直不敢出现在张晨阳面前，他病得更严重了，晚上必须要有人看着他，才能不出事。
这一年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很痛苦，物资越来越少，田瑞的药也只能断了。
张晨阳平时的生活倒是很悠闲，浇浇花，种种草，虽然种出来的都是一堆变异植物。
宋嘉朔发现通过和变异植物说话能提升产量的时候，他就把这项工作交给了张晨阳。
白天让张晨阳去夸，晚上他自己夸。
李浩不去接近张晨阳的理由是他怕田瑞又发疯，与其让张晨阳想起那些痛苦的过去，他觉得现在这样子就已经很好了。
在这样糟糕的世界，张晨阳现在能无忧无虑地生活其实挺好的。
田瑞或许也是这样想的，他没有再纠缠张晨阳。
让他能自由开心地活下去，这就够了。
或许是环境出现了变化，现在人类寿命也变的更长，他们甚至不会衰老了。
田瑞现在每天都会去看张晨阳，不会做别的，只是去看他，有时候带吃的，有时候带一些别的东西。
但张晨阳却并不怎么愿意见他，因为宋嘉朔和钟余总是说让他离田瑞远一点，张晨阳也很听他们的话，渐渐地，田瑞放弃了。
他不再出现在张晨阳的面前，但心里还是惦记着张晨阳的，平时总是会让方建明给张晨阳送些东西。
张晨阳也不怎么跟李浩说话，因为宋嘉朔和钟余会告诉他，李浩是他前男友，交往的时候劈腿的坏人。
这当然不是宋嘉朔乱说，而是李浩让宋嘉朔说的。
有的时候，就算是喜欢或者爱也不一定要在一起，即使是一点，李浩也不愿意张晨阳想起以前的事。
张晨阳以前过得太苦，为自己而活，忘记过去，重新开始，这才是李浩想看见的。
后来张晨阳又交往了一个男朋友。
那人年轻，热烈，对张晨阳很好，性子也像是张晨阳年轻时那样，勇敢，美好。
母亲在知道李浩跟张晨阳的那些事情以后只是重重地叹了叹气，没有说别的。
有天李浩去种植区找自己父母的时候看到了张晨阳。
“这是你负责的区域吗？”张晨阳指着前面的一块种植区问。
李浩点了点头。
“我能跟你聊聊我以前的事吗？”张晨阳却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他的眼神并没有好奇，只是很平静的问，他只想知道自己的过去。
李浩转头，看着张晨阳，张晨阳比起以前没太大变化，成熟了一点，胖了一点，脸颊上长了点肉，他移开了视线，握紧手：“没什么好聊的。”
“就像是他们说的那样。”
说完这句，一旁原本坐在地上张晨阳的男朋友一下就站了起来，抓着张晨阳的手，嘟囔着：“好了，我就说他是渣男吧，问点事都不告诉。”
李浩静静地看着张晨阳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然后跟男朋友对视一眼，红着脸牵手离开，在那一瞬间，李浩发现现在的张晨阳有些陌生。
他是张晨阳，又不像是张晨阳。
他笑了下，回到家，收拾着家里的东西，心情无比的平静。
那天晚上李浩做了一场梦。
是跟张晨阳在一起的时候。
二十多岁的张晨阳，鲜活的，他曾经最爱的人。
是在他生病时嘴硬心软学了一晚上给他削兔子苹果的人，也是在他低谷时一起陪他走出来的人。
醒来的时候，李浩摸了摸脸，脸颊上留下了一点泪痕。
他从抽屉里拿出袋子里的肩牌，走出房间的时候看到了坐在门口的田瑞，他没跟田瑞说话，田瑞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一起去了后山，将肩牌埋了起来。
对于李浩来说，他的爱人在这一刻才是死了。
埋葬了肩牌就是埋葬了过去的一切。
月光朦胧，晚风吹在田瑞的脸上，他的头发有点长了，被风吹起来的时候在空中细细的飘着。
因为精神问题，他瘦了很多，面容憔悴，哑声问着：“你要去F市？”
A市已经建设得差不多了，田瑞把未来的重心放在了其他的城市，他要在自己有限的时间，帮人类做更多的事情。
人类需要更多的活动空间，他在整理名单的时候看到了李浩的名字。
李浩点点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对待田瑞的时候态度也正常了的很多笑着说：“是啊，总得做点什么吧。”
田瑞看着地上已经被填好的土堆“嗯”了一声，眼睛暗了下去呢喃着：“总得做点什么......”
他们走的那天，张晨阳跟在宋嘉朔旁边一起来送。
在李浩上车的时候，张晨阳看着他突然问了一句：“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李浩说得轻松。
但在这种末世中谁又能知道呢，能不能活着回来，能够活多久。
田瑞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玻璃看张晨阳，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闭上眼睛。
又过了几年，F市完成了清理工作，李浩他们回到A市过年。
在父母家，李浩却看到了张晨阳。
张晨阳似乎跟他父母相处得很好，笑的灿烂，晚上田瑞又发疯了没被方建明看住又跑来找李浩，李浩侧身让他进了屋子。
看到田瑞的时候张晨阳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笑了笑。
田瑞这些年没少发疯，在F市的时候就是这样，李浩也懒得管了，他疯就疯吧，缠着自己总比缠着张晨阳要好。
几人吃过饭，张晨阳说自己要走了，李浩提出想去送他，可张晨阳却摇摇头，脸上泛起红晕说着：“有人接了。”
李浩也笑了一下：“我送你到门口。”
把张晨阳送出去以后，李浩陪他在雪地里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他男朋友从远处跑了过来，因为太过兴奋还摔了一跤。
张晨阳勾起唇角，眼睛弯了起来喊着：“这都能摔倒？”
“有冰啊！太滑了。”男朋友坐在地上哼了一声，缓缓站起身，“你走你也得摔。”
张晨阳挑了下眉不与他争论，而是侧过头，跟李浩又说了句：“下次就算遇到喜欢的人也别从18楼爬下来，太危险。”
李浩愣了一下，这句话让他知道了张晨阳已经恢复了记忆，他没有说别的而是问了句：“他会做饭吗？”
“会，做得很好吃。”后面语速越来越快，张晨阳跑到了男朋友旁边，男朋友刚站起来又一滑，摔了一跤。
张晨阳弯腰，最后被男朋友拽倒，两人坐在地上，笑得像是两个笨蛋。
看着这一幕，李浩也笑了，回了屋子，田瑞正坐在床上，见他进了屋子，凑上前闻了闻，有些生气地说：“没有他的味道了。”
李浩一巴掌推开他的脸：“吃你的药去吧。”
田瑞摇头：“不想吃药。”
李浩看他这样，指了指自己又问：“我是谁？”
“爷爷。”田瑞说得坚定。
很好，李浩给方建明发了短信：今天没把我认成他爹，长了个辈分，说我是他爷爷。
方建明：要不，加大剂量？
李浩：不用了，打一顿就好了。
又是七年过去，田瑞，李浩，张晨阳，三个人已经能和平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田瑞的预知能力更厉害，可清醒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宋嘉朔问过c088，c088给他的回复是田瑞肯定是有天要疯的，因为他的能力本身就会影响精神。
现在的田瑞除了认识李浩，李晓曼，方建明，其他的人只能在偶尔清醒的时候才能想起来是谁。
张晨阳跟他男朋友收养了两个孩子，偶尔还要跟李浩吐槽一下自己那两个孩子有多调皮。
李浩听了以后挑挑眉，指着蹲在地上看蚂蚁的田瑞：“有他难搞？”
张晨阳摇摇头，忍不住笑起来：“没有，辛苦你了，又当爹又当妈。”
“是啊，一把屎一把尿的喂。”李浩笑着用鞋尖踹了踹田瑞屁股。
“我不吃屎。”田瑞扔掉了树枝，站起身，听到这话有些生气，“你为什么总说我吃屎？”
李浩无奈地跟张晨阳对视一眼，将手里的饺子递给他：“走了，妈说回头请你跟小张有空来我家吃饭。”
“周末吧，孩子放假。”张晨阳答应了，“想吃阿姨做的排骨。”
“天天吃排骨也吃不腻。”李浩用手乱抓了一下他头发。
张晨阳想了想：“牛肉也行，反正我想吃肉。”
“行，来之前给我发消息。”说完，李浩抓着田瑞的胳膊，指了指张晨阳开玩笑道，“跟你张爷爷说再见。”
田瑞眨眨眼，老老实实地说了句：“张爷爷再见。”
张晨阳瞪了李浩一眼，拎着手里的饺子，也转过身，朝着跟李浩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过去的终将会过去。
张晨阳是如此，李浩也是如此。
他走向了自己的幸福，他也希望李浩有一天能找到自己幸福。
即使不能再做恋人，他们也会是最好的朋友，没有血缘的家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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