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来福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临天亮这才扶着老腰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这混小子，也不知道累。
这世上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地。
也不知道细水长流。
“恁咋了，跟被人抡了两拳一样，顶两个大熊猫眼。”
沈来福的老婆李兰花望着一脸憔悴的沈来福，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天也不收鱼了，老头子这是怎么了，跟熬了一宿似的。
“没咋，睡不着，在墙根抽了一宿的烟。”
沈来福心里憋屈，那混小子还搁人屋里躺着呢，他也不敢跟自家婆娘讲，万一她跑去闹，这要被人看到了，更加丢人。
“去睡个回笼觉，待会儿起来吃饭，给你留个番薯留碗野菜粥。”
李兰花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沈来福就这脾气，一棍子下去打不出来个屁。
煮完饭得立马给老头子把饭留出来，家里这么多孩子，还有几个老的，一人一勺，这一大锅就没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这么多孩子，多少粮食都不够吃的。
就现在，哪怕沈来福跟着陈阳赚了不少钱，家里每天都还要去割很多野菜一起煮着吃。
没法子，穷怕了。
根本不敢乱花。
一分一厘都还是算的精精细细，细水长流，万一以后年成不好，攒着钱，那是可以救命的，现在要是把钱都花没了，以后万一碰上点啥事，就又得饿肚子了。
沈来福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梦里他成了全村的笑话，走哪别人都笑话他没本事给儿子娶老婆，最后娶个寡妇给人当后爹。
梦里所有人都笑话儿子是个傻的，非娶个寡妇。
沈来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擦了把眼睛，一看天才刚亮。
他这估摸才睡了个把钟头，外头几个小的已经拿勺子在挖锅底了。
家里孩子多就是这样，吃饭全靠抢，来晚了那就得吃不饱饿肚皮了。
小儿子也今年也八岁了，拿舌头舔碗底呢，看他那模样，八成也是没吃饱的。
沈来福到橱柜上摸了一下，看到媳妇给留得满满一碗稠粥和一个拳头大的红薯。
身边几个孩子眼巴巴的望着，沈来福叹了一口气，招手让几个小兔崽子过来。
把碗里的粥扒拉了两筷子，给几个小兔崽子各分了一口。
最后留了点米汤，自己呼噜呼噜扒进了嘴里。
那红薯也分了几节，留了点尾巴根上的嚼了两下咽肚里，其他的也都分给几个孩子了。
“爹，俺吃饱了。”
小儿子沈八勇再次舔干了碗底，麻溜的接过他手里的碗准备去洗。
“吃饱了待会儿去地上寻你娘，带着水壶给她，日头毒，喝口水消消暑。”
“跟着你哥姐几个，割完猪草给队里就回家，帮俺跟老支书说一句，俺今天有事，就不去上工了。”
沈来福也没管空落落的肚子，当爹的哪能看着孩子饿肚子，他们眼巴巴的瞧着，他这口饭也吃不下去。
“好嘞，爹说的俺都记着了。”
小兔崽子把碗在水桶里涮了涮，就丢橱柜里，拎着水壶和镰刀，兄弟姐妹几个就带着草帽一起去田上了。
这年头，农村里的孩子也是劳动力，也跟着大人一起做事赚工分的。
等到孩子们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沈来福抓着枯草一般的头发，无助的蹲在墙根望着赵春燕家的院子发呆。
他也没个人可以商量，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儿子跟那个小寡妇。
“阳子回来了，要不去去问问他？”
就在沈来福无助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在他的脑海里划过。
那就是带着他赚钱，让他不至于家里饿死人的陈阳。
“阳子是读书人，懂得肯定比俺一个庄稼汉多。”
沈来福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陈阳是带着他赚钱，改变家里命运的人，他也只能相信陈阳了。
沈来福来的时候，陈阳正带着两娃学数数呢，闲着也是闲着，也该让孩子们吃吃学习的苦了。
望着两个小家伙瞪着大眼睛，数不清自己十个指头的那苦恼模样，老男人捂着嘴偷笑。
看到陈阳沈来福就把所有东西都说了一遍，听着他的话，陈阳有些惊讶。
“怪不得上次救人就看二猛那小子不对劲，那是豁出命来救人。”
“原来是对赵春燕有意思。”
陈阳上次就瞧出来一点不对劲，只不过他没多想，这会儿听着沈来福的话，他也回味过来了。
“阳子，俺可咋办啊，二猛那小子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娶赵春燕，你说他娶谁不好，非得娶个寡妇，俺都准备给他起个屋子结亲用。”
沈来福心里苦，虽然赚了点钱，他们一家还紧巴着过日子，不就是为了省着钱给沈二猛先把婚给结了么。
“叔，寡妇也是人，跟咱一样。”
“咱先不论其他，你觉得赵春燕这个人怎么样，单论她的人品和性格。”
陈阳只知道赵春燕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但对于她具体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他也不敢妄下定论。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肯定是要慎之又慎的。
“不说旁的，春燕这女人，里外都算得上是一把好手。”
“一个人又要上工干活，又照顾着三个孩子，从来也不求别人，算得上是一个好女人了。”
沈来福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哪怕沈来福现在对赵春燕很不满，可凭心而论，如果不是因为沈二猛，他也心里也是佩服这个女人的。
“叔，这不就对了，既然你心里都觉得她是一个好女人，那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是因为那三个孩子还有春燕这寡妇的名头？”
陈阳心里也清楚，这年头对寡妇不是那么友好的。
更何况赵春燕带着三个孩子，这一点对于普通家庭来说，确实难以接受。
但是沈二猛这种情况，陈阳也怕沈来福真要棒打鸳鸯，到时候闹出来什么不可挽回的过错。
“这娶个寡妇俺一家哪还在村子里抬得起头来。”
“那傻小子以后恐怕走到哪里都要被人笑话，而且赵春燕还带着三个孩子，养活这三张嘴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沈来福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这些年，为了养活自家的这些小兔崽子，他吃了多少苦只有沈来福自己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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