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黎明是怎么到来的。
仅有一层砖石堆叠起来的堡垒，被人拆出几个窟窿后轰然倒塌，扬起了一阵烟尘。
众人从乱石中站起身来，向着四周望去。
病态的阳光正穿过黑色的烟雾落在废墟上。
夜魔残留的尸体跟鲜血正在被太阳灼烧，发出密集的滋响，冒起了浓密且刺鼻的白烟。
“我们，真的活下来了？”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道是该痛哭流涕还是该欣喜若狂。绝望已经将人折磨地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众人只呆呆地站着，浑身充满劫后余生的疲惫。
整整一夜的时间，没有任何人闭上眼，甚至都眨了很少几次眼，他们都在盯着那个透着几缕暗红色的石砖穹顶，等待着破碎的那一刻。
夜魔的嘶吼声跟冲撞声在耳边持续了整整一夜，却始终未能撞破那脆弱的穹顶。
众人恍如隔世地向着四周搜寻着，也不知道在搜寻着什么。
秦征北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身体重的甚至不想动一根手指，昨晚跟夜魔的激战让他浑身都脱力，肌肉跟筋骨现在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一样。然而，秦征北清楚，他现在必须站起来，必须让众人聚集起来。
再忠心的人，此时都不再听从秦征北的呼喊。他们瘫坐在地上，用微弱地声音说着“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再动一下了”。
尝试了无数种办法之后，秦征北也放弃了，他瘫坐在一旁，大口地喘息着，强迫自己不闭上双眼。他清楚，只要一睡下，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必定是黑夜了。
秦征北拼命让自己不睡着的时候，唐棠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
“夜歌？！”
唐棠一下子站起身来，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再环顾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夜歌？！”
唐棠的心好似突然变成了灰黑色。一想起梦中惨烈的景象，他就有着强烈的不安。
“怎么可能！你命那么硬，怎么可能会有不测？不可能的，你这个悍匪，碰到你只有别人倒霉的份，倒霉的怎么可能是你？”
唐棠越想越心慌，猛地一抬头，准备再次寻找，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夜歌从废墟中，缓慢地走了回来。
“夜歌？！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个土匪命硬的很，怎么可能会死呢？！”唐棠兴奋地向前跑去。
夜歌在见到唐棠之后，向着一侧的砖石缓慢地屈身，用手撑住石头，再转过身，一点点地坐了下来，整个过程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
刚刚还挂着笑脸的唐棠，在看到夜歌的脸色后当即发生了变化。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饿了一年了一样？”
没有人知道夜歌昨晚走出堡垒后经历了什么，但还仅存一点理智的人都清楚那是怎样恐怖的地狱景象。
除了唐棠，没有人认为夜歌能够回来。
但夜歌，就是回来了，从地狱回来了！
秦征北在看到夜歌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然后撑着自己的身躯，一步步挪到了夜歌的身前。
“唐大人，夜大人，如此之际，当如何是好？”秦征北第一次用乞求的语气说道。
不同于其他人在见到黎明后产生对生的喜悦，秦征北心中产生的是深深的担忧。熬过了昨夜，又该怎么应对今夜？难道还要靠用砖石垒成的堡垒吗？这样的堡垒，能撑几天？唐棠跟夜歌再强，又能撑几天？
但凡不能找到回到洛川要塞的办法，其他任何的方法都是死路一条！
秦征北现在无比悔恨当初的决定，竟然真的蠢到相信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谣言，带着如此多的人奔赴了死亡。
纵身一身疲惫，夜歌的双眼仍是无比明亮深邃，他看了一眼秦征北，又看了一眼唐棠，说道：“我们需要回去。”
再拖下去的话，所有人都会崩溃，不再有任何活着的希望。
“现在能一起回去的，总计也就百人。”秦征北环顾了一圈说道。其实他最怕的就是唐棠跟夜歌两个人独自离去，到时候他可就真的一点活着的希望都没有了。毕竟他觉得其他人是累赘的同时，修行者也会觉得他是累赘。
夜歌看了秦征北一眼，又看了一眼四周的人，站起身来，说道：“现在，就走。”
秦征北咬了咬牙，鼓起所有的力量，喊道：“不死雇佣兵团，集合，跟随唐大人跟夜大人回洛川要塞！”
听到秦征北的喊话，但凡是存在着丁点理智的人，都拼了命地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们都清楚，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唯有跟着唐棠跟夜歌，才有可能活下来。
夜歌非常清楚，已经不能耽搁半点时间，必须要即刻出发，才有可能将三天的路程缩短成两天一夜，在明晚到达洛川要塞。坚持两天一夜，是极限中的极限，只存在着理论上的可能。
行动的队伍稀稀拉拉，却不断有人加入。
崩溃与疯狂的人们，仿佛都知道了这就是唯一的生路！
夜歌跟唐棠走在最前面，迈过无数的尸体，经过无数的人。早在扼夜长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见识到了什么叫残忍，密密麻麻的人白日还是欢声笑语，一夜之间就被抹杀干净，现在的景象再惨烈也没有那个时候惨烈。
末世里，死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所有人都已经麻木了。
然而，夜歌跟唐棠还是停下了脚步。
一个已经看不清面容的母亲，正跪在路边，高高地举起用破被子包裹着的婴儿，低声乞求着。
“求求你们，带上我的孩子，她不重的，她很轻，她也不会哭的，很容易带，不会太麻烦你们，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带上她，顺手带上她吧，她还那么小……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了，求求你们……”
同样的乞求在前天夜里上演过一次，那时却没有任何人理会。
这位母亲早已经绝望了，却还想着试一试，万一呢，万一她的孩子真的可以活下去呢？
唐棠怔住了。
夜歌也怔住了。
唐棠伸手抱过了那个孩子。
“谢谢，谢谢，谢谢……”那名母亲用力跪伏下来，却一跪不起，只是一丝笑容永远地留在了脸上。
夜歌静了一会儿，转身向着身后的队伍望去，用力嘶喊了出来。
“所有人，我带你们活！”
喜欢长夜启明请大家收藏：(m.xilushuwu.com)长夜启明西陆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