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和傻子吗？克里斯看着面前的弹簧胡子，后者抬手在墙面上轻轻一敲，一面一人高的淡蓝色旋涡便凭空贴在了墙上。
谢菲尔德抬手取下自己的单片眼镜，在衣服上擦了擦又重新夹在眼上，“无论什么时候，冒犯一位圣域强者都是傻子行径，您说对吗克里斯先生。”
对于谢菲尔德知道自己身份的事情，克里斯并不意外，只是他已经很谨慎地隐藏气息了，不知道谢菲尔德究竟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
“哈哈哈…不必太在意，您身上有和约翰阁下同样的力量。”谢菲尔德似乎看出了克里斯心中所想，只是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邀请克里斯和自己一同进入。
同样的力量，应该指的是观测者魔眼吧。克里斯冲对方点点头，便大方地迈步向前，撞进了墙面的旋涡。
微弱的眩晕感传来，克里斯抬手扶住太阳穴，视野再次恢复时，面前已经换成了室内。果然是空间魔法，而且相当纯熟。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当日约翰赶到猩红之地救场时，也是动用了远距离的空间传送。
四五张宽厚的桌面横在眼前，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工艺品，从滋滋冒气的水壶到自行书写信笺的羽毛笔，许多魔法制品都是克里斯第一次见到。
当然，比起眼前成堆的小玩意，房间两侧的壁橱和立柜中同样陈列了大量魔法卷轴以及罕见的炼金素材。比起杂货铺，克里斯倒是觉得此处更像是某种精巧的魔法实验室。
“欢迎来到艾利尔杂货铺，我是这儿的临时看护，谢菲尔德。”弹簧胡子说话间已经从旋涡中走出，他站在克里斯身后，做了个十分标准的贵族礼节。
“真了不起，王都居然还有这种地方。”克里斯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这些魔法工艺与王国的魔法水平格格不入，甚至就算是在黑森巷中，也不曾见过。
这里的魔法技艺，至少领先了大陆一个时代！
“先生过誉了，不过这间杂货铺可不是我修建的，哈哈哈。”谢菲尔德捋着胡子，笑吟吟地看着周围，即便口头上谦虚，但克里斯还是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骄傲的，“这儿是约翰先生的私产，我只是在他离家的时候，代为看管而已。”
谢菲尔德拍了拍手，凌空漂浮的圆形坐垫便从角落飞出，安静地摆在房间的中央。“约翰先生早就知会过我，如果克里斯您来到王都，让我好生招待。不过…我还是很吃惊，没想到您已经进入圣域了。”
克里斯呼口气，在谢菲尔德的招呼下，坐上那漂浮的垫子。柔软且稳当，倒是有种坐在秋千上的感觉，他笑了笑随即又看见杯盏和茶壶同样自行迎了过来。
老村长这五百年里，倒是研究了不少新东西啊。
“能进入圣域，其实挺偶然的…不过不好意思，谢菲尔德先生，约翰村长给我的推荐信，已经被烧坏了。”克里斯端起面前漂浮的木质茶杯，略带歉意地看着谢菲尔德。
“没关系的，信件并不重要。”弹簧胡子摆了摆手，“无非是希望让我安排您在杂货铺打杂，顺带学点魔法吧。您克里斯先生都已经进入圣域了，这儿的工作可不敢再麻烦您啦，哈哈哈。”
眼见对方总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克里斯还有点不自在。自己似乎有些低估了圣域强者在这片大陆上的地位，就连龙女希拉都说过：他没有一点强者的骄傲。
“这倒不必，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吩咐就好…约翰村长救过我的命，虽然这谈不上报答，但如果能帮上些忙总归是好的。”克里斯侧着头，语气平和地冲着谢菲尔德说道，“老板您也不必这么谨慎，圣域…同样是人嘛，总不能在实力变强了之后，就变得蛮横不讲道理。”
克里斯的话让谢菲尔德颇有些意外，他再次取下自己的单片眼镜，向上哈了口气用力擦干净，这才重新戴回去，“您还真是和约翰先生说的一样啊，好相处没什么架子哈哈哈。起初我还不相信，不过现在看来倒是鄙人小气了…”
“这片大陆上，有许许多多有能力的人…但唯独进入圣域后，才当得起强者一词。”谢菲尔德点点头，目光却注视着克里斯与他之间的水壶。“并不是说实力增强之后就忘记了做人的本分，只是对于圣域强者们来说…跨过那道门槛，他们甚至已经不算是普通人族了。”
“就好像大多数人一样，他们不会在意蝼蚁的性命，也会随手拍死恼人的飞虫。因为人对于虫子来说，是更层次的生命，圣域之于普通人，同样如此。”
克里斯向后仰去，身后的毯子便自行向上翻转，托住了他的后背。谢菲尔德说的并不难理解，进入圣域后人体的实力会爆炸式地增长。
50级拥有心象的勇者，能够轻易战胜数名49级程度的对手。心象并不仅仅代表战力，更象征着灵魂层面的强大。
在圣域待久了的人会逐渐适应自己的新“层次”，毕竟他们碾死圣域以下的普通人，不比杀死飞虫困难多少。
“所以您才会抢先出手教训了那名摊主，是怕他惹怒了我，被我这个圣域随手杀死泄愤吧？”克里斯嘴角含笑，谢菲尔德虽然在黑森巷里到处装疯卖傻，但当真正有威胁到巷子的事情出现时，他依旧会不遗余力地以疯子的身份去保护那些“傻子”。
“正是如此，不过现在鄙人知道了…克里斯先生，您是值得尊敬的圣域。”弹簧胡子打着哈哈，丝毫没有因为心思被挑明而感到尴尬。“您，哦…我是说你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
“是谁呢？”克里斯当即追问着。
“数年前来到杂货铺的勇者克罗艾，她和你同样谦逊…即便那时她就已经踏入了圣域。”谢菲尔德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小口，似乎又想起了往事。“不过你比她要自信多了，哈哈哈。”
克罗艾？是没见过的勇者，听上去像是女性的名字。克里斯稍加思索，看来对方是仁爱或谦卑了，想到此克里斯不禁叹了口气，命运还真是古怪。
这间杂货铺的主人是先代勇者约翰，看来老村长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并接触五战中的勇者。坚韧与正义的西蒙是约翰的弟子，除此之外约翰当初似乎是在蹲格林的来着，如果不是被自己打断，或许他同样会“布置”下，让格林前往王都杂货铺的委托吧。
“闲聊就到此为止吧，谢菲尔德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还请直言。”克里斯收拾了心情，将话题逐渐引上正轨，“另外，您知道约翰村长什么时候回来吗？”
“约翰…我也不清楚，不过你既然在这个时候抵达王都，说明这也是天意。”谢菲尔德摇摇头，似乎约翰临行前并没有和他提过归期，“赫斯特尔现在已经是暗潮涌动了，下个月的祝圣仪式恐怕就会彻底乱起来，如果克里斯先生有空的话…还请帮忠诚勇者一把，将王都的乱局摆平。”
好家伙，上来就让自己帮忙平叛吗？克里斯瞥了面前的老油条一眼，谢菲尔德是一点都不客气啊。这是看准了自己的有圣域程度的能力，才希望自己出面的。
威廉虽然算无遗策，但他的实力还是有些偏弱了…想要在激流中掌控局势，单凭智慧没有锋利的牙齿也是无比困难的。
“这倒不是件小事…”克里斯捏了捏鼻子，并没有轻易承诺。对面的谢菲尔德见状这才继续补充道，“魔王和约翰先生是旧相识了，他虽然打算叫停神魔之战，但他更痛恨光明神…如果教会在神魔之战前自己陷入混乱，反而会给魔王清剿的口实。”
“毕竟…神魔之战停不停，和光明教廷存不存在也没有多大关系。”谢菲尔德叹了口气，无论是魔王还是约翰这边，都不是他能评判得起的，“约翰先生并不想和魔王军发生直接冲突，他需要时间。那位魔王早已经偏激了…为了强行叫停神魔之战，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们必须在魔王出手前，统合好人族一方的力量，否则没法谈合作。”
“嗯…”克里斯清楚魔王路德维希的性格，自己在卢安斯特时便见过那位曾经的勇者。为了拥有与神明谈判的筹码，路德维希必须取得神魔之战绝对的主导权——没有他允许的情况下，代理人战争打不起来。
只要代理人们集体罢工，神魔之战便无法进行下去。
如此，他才能坐上与神明们谈判的席位。在得知自己与江渚这个“代行者”并不愿听命于他后，魔王便毫不留情地准备消灭自己。
这并没有什么错，掌握一切能掌握的力量，杜绝其他任何微小的变数。想要与神明交锋，这种程度不过是最基本的要求。但克里斯却并不喜欢与一个能够舍弃所有的危险家伙合作，那样无异于与虎谋皮。
如果魔王能够说服勇者们自然最好，但如果无法达成一致，局势就会复杂许多。恐怕路德维希会用强硬手段，统合控制住人族，从而裹挟勇者的力量反抗神明。
当然，即便手段强硬，魔王也大概率不会消灭所有勇者。毕竟在“古神代行者”已经身死的认知下，路德维希一旦消灭勇者们，那神魔之战的胜者便是魔神一方，而这同样是魔王不希望见到的。
这几乎必然会遭到神明们的惩罚，巴尔的例子便是前车之鉴。无论是代理人们集体罢战，还是魔王裹挟一切反抗神明…审判的怒火降下，约翰预言“世界终末”或许便会如期而至。
比起路德维希的崇高理想，克里斯更在乎兰柏尔大陆此刻还活着的生灵。即便约翰已经说过，终末的预言无法避免，老村长甚至已经放弃阻止转而去寻找毁灭后的可能了。
但克里斯却并不这么想…预言毕竟只是预言，恰如之前奥菲莉亚和自己说的那样，对同一条预言可以有无数种解读，约翰使用的看穿因果的金色魔瞳也不过是破坏与重构之神的力量之一，他的观测真的准确无误吗。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克里斯都决定将预言引向更“温和”的解释，以此来避免所谓的末日。至于神魔之战…路德维希的办法同样概率渺茫，前任代行者已经达到了诛杀神明的层次，都没法叫停神魔之战。
凭借路德维希的实力，恐怕连任何一位魔神都无法战胜。
那些渴望占据大陆获得宝藏的神，不可能因为大陆上些许“虫子”的聒噪，就放弃第四柱神的可能性。
所以…
克里斯托着下巴，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抹黑色的身影。想要真正叫停神魔之战，或许还真的需要寻求奈亚的帮助。
毕竟，只有那三位柱神才不在乎兰柏尔大陆的“宝藏”。
为此，自己同样需要时间，至少要像谢菲尔德说的这样，统合好人族与勇者们的力量，与魔王军形成对峙。
接着在对峙期间，约束战果，自己则走通奈亚的路线。毕竟只要还在对峙，就不算罢战言和，也不会那么快引起神罚。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克里斯迅速做好了行动规划，以往自己始终是被命运裹挟，走一步算一步；但如今要拯救这片大陆，他就必须在大陆各方势力中拥有足够的话语权，而王都恰好给了自己行动的舞台。
当克里斯再次回过神来时，却见谢菲尔德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漂浮坐垫。他伸手摸了摸茶杯，里面的液体已经冷下，看来自己不小心走神得太久了。
纵身从漂浮坐垫上跃下，克里斯的眼中满是自信与稳重，这是战胜江渚前的他所不曾拥有的。他看着不远处黑漆漆的窗户，上面模糊地映出了自己的轮廓。傲慢也好、自负也罢，无论是亚托莉娅还是这片大陆，克里斯都希望救下，
所以…是时候入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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