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终会如君愿
“狄离曾经这般伤我，我曾经说过这个男人在我心中死了，我与他再无半点瓜葛，再遇到即使他死于我面前我也不会流一滴眼泪。”
“我们十多年不见，我知道他到处找我，但我不想再回到他的身边，我以为这个男人，我已经淡忘，但他到山上找我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心依然平静不下来。”
“我看到他在雨中声嘶力竭地喊着，我还是会心痛，看到他发烧重病，我还是不忍心他死去，但即使到这个时候，我都没有想过要原谅他，即使这个时候我也没想过再跟他在一起。”
“但莫忧的去世，让我放下了对他的恨，他因为我一直不肯原谅莫忧，郁结而死，他很努力地活下去，想等我去对他说我已经原谅他，但当我去到的时候，我只看见那冰冷的坟墓。”
“前尘往事，恩恩怨怨，人的一辈子总是跟自己过不去，狄离去找我，被围困，看到他被人砍了一刀又一刀，我做不到冷静，我的心做不到冷硬，我还是会怕，还会恐慌，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清楚的知道，我是那样的不愿意他死，我还是如此在乎他的生死。”
“我以前只是记住他带给我的痛，他带给我的苦，当他轰然倒塌的时候，他过去的好全都涌了上来，原来我们曾经是如此快乐过，如此幸福过，那些美好的过往让我觉得是那样的甜蜜，他不猜疑我的时候，对我的确是好的，只是我一直选择了遗忘他曾经对我的好。”
就是因为如此甜蜜过，也如此伤痛过，所以才刻骨铭心，我跟随你父皇那些年，我是不想他的，若他这辈子不出现在我身边，我也会刻意地忘记了他，偏偏他要出现在我身边。
“遇到你父皇，是因为我被狄离送到尼姑庵思过，但我自嫁给狄离后，从不曾想过莫忧，待他是一心一意的，只想留在他身边，陪伴他到老，只是他不相信我，一次又一次将我推到痛苦的深渊。”
我想起以往的种种，一阵心酸，心绪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瀚暮一直很专注地听着，不发一言。
“你父皇要亡我边国的时候，他没有出手相救，因为他觉得我不配，看着自己的国家被亡，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我恨他，也恨你父皇瀚骁。”
“是他灭掉了我们边国，他的双手沾满了我边国人民的鲜血，我无数次想拿刀子刺向他的心窝，但我总是没能狠地下心来，相处的时间越长，我越害怕，我害怕我根本已经下不了手，就像与你在一起一样，相处的时间越长，我越是恨不起来。”
“这个世界极少帝王有你们这么专情，帝王的心都是又冷又硬，甚至根本就无心，我何其有幸，但我有何其不幸，我与你们相遇都不在应该遇到的时间里，让我抗拒你们，但又总在不知不觉被你们感动。”
“撇开我们的恩怨，撇开彼此的身份，有你们任何一个人相伴，我一定会幸福快乐，但瀚骁与我隔着一个边国，而你与我隔着一个瀚骁，与你在一起，你对我越好，我的心就越难受。”
“我在你父皇身边，可以不想狄离，但在你身边，我却屡屡想起你的父皇，你很多地方是像他的，即使你们没怎么相处过。”
“我想温柔点对你，我也想好点对你，但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我又感觉到罪恶，我怎可能对杀了瀚骁的你那么好？我怎可以与瀚骁的儿子在一起，如果真的会有地府，如果真的让我在阴间重遇到他，我有何颜面对他？”
“瀚骁对我是那样的好，好得让我一生无法忘怀，好得让你抱住我的时候，我感到羞耻，甚至我不敢死，怕死了会无颜见他。”
“这十几年，瀚骁对我无限的包容，无尽的宠爱，他让我一点点地接受他，他让我一点点靠近他，他从不问我过去的事情，他明知我不爱他，但却是那样的执着。”
“但家仇国恨岂能轻易忘掉，我还是在他身上刺了三刀，那一次我差点取了他的性命，但就在他的血不断涌出来的那一刻，就在他的身体轰然倒下那一刻，我全身虚脱无力，整个人就被恐慌包围，从此我不想再恨他，那三刀就算我已经报仇，那三刀我就算将那个灭我边国的瀚骁杀死了。”
“原来人相处久总会有感情，原来一个人对你太好，真的会让你忘记仇恨，我留了下来，生了风儿，日子虽然平淡，但我依然能感到幸福，这些都是他努力地让我幸福起来。”
“与他相处的十几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我代替你娘，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废黜她皇后之位，但他是风儿的好父亲，却不是你的好父亲，他对你照顾得太少，以致让你认为他不是你的父亲，他该打，他该骂，但他罪不致死。”听到我这样说，瀚暮的脸显得更为痛苦。
“但我知道他一定已经原谅了你，天下没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儿好，他也曾想努力地弥补，只是他知道得太迟，只是他弥补的方式错了。”
“如果让他知道你的童年是那样想念他，那样渴望他的拥抱，天天去宫门等他归家，他一定会愧疚，他一定会难过得不得了，他只以为你不喜欢他，他看到你眼里的冷漠他害怕，但他不知道你的冷漠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不知道他温柔对你笑笑，就能化解你心中怨恨，也许你是男孩，也许他常年征战，不善于怎样跟你表达他的感情，也许他认为男孩子就要比任何人都要坚强，不需要哄。”
“也许他认为你以后会接替他成为称霸天下的帝王，所以要比别人更有承受能力，可惜他忽略了你还是一个孩子，但无论他怎样错，他的心中始终有你这个儿子，否则他就不会煞费苦心请人调教你，也许如果不是你母后孤独一个人在宫中，他早已经将你接出去了。”
“将心比心，你对你现在的皇后做的又有多少？瀚骁想好好对我，不想我难过，但他又不伤害你娘，但要在两者找平衡点太难，你身处其中，你不会不明白，所以你不想让你娘的悲剧再重演，好好对你的皇后，深宫的女子如果得不到帝王的心，生不如死。”
他仰头看天，我看见他眼里的水雾，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让他滴落下来。
“他都已经不在了，他想什么我根本就无法知道了，其实我一直在后悔，将剑刺进他的身体时，我就开始后悔，但我已经无法回头，也无法改过。”他笑，但笑得是那样的苍凉。
“但你只要记住他心中始终有你这个儿子，那就已经足够，瀚骁都离开了那么多年，死者已矣，他应该希望你能快乐，所以你不需要再活在后悔愧疚当中。”
“我这一生要愧疚的人比你多，我这一辈子我要后悔的事情比你多，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我们都选择遗忘吧，一点点地遗忘，心中的痛就会一点点地消褪，如果你想活下来，你必须得如此？如果你想好好的活下去，你更是必须如此。”
“这十几年他南征北伐，我已经习惯，这十几年他爽朗的笑声已经铭刻在心，他对风儿的好让我感动，他对我的呵护让我动容，当他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中的难过你不会懂。”
“如果没有风儿，我绝对挺不下去了，但有些时候我也会犯糊涂，我有些时候却把你当成了瀚骁，你不单是样貌像他，有很多地方你都跟他是那样的像，我甚至把对瀚骁的思念移到你身上。”
“原来我只做他的替身。”他满脸酸楚。
“虽然我这样说你会很难受，但事实的确是如此，瀚暮，今日一别，你就忘了我吧。”
“我从来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我从来不知道你与他有这样的过往，原来我才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不留一点痕迹。”他说完这一句话，又是长久的沉默。
“上次离开之后，我其实也想明白了，我该放手了，也必须放手了。但如果有一日，他再负你，他再对不起你，即使你不可能回到我身边，但也允许我派人去照顾你。”
他眼里的雾越积越多，他的面容也逐渐模糊。
“不会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一天了，我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她，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狄离斩钉截铁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我们的身后。
“是吗？”瀚暮站起来，往他胸口狠狠地擂了一拳，许是狄离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所以他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我知道我对不起颜儿，你打得好！”狄离的话还没有说完，瀚暮狠狠地朝他胸口踢出一脚，狄离没有抵挡，如一个断线的风筝飘到了几丈之外，“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狄离刚艰难地爬起来，瀚暮已经走到他的身边，兜头又是一拳，带着他所有的怒火，这一拳又快又狠，狄离一个站立不稳，再次倒了下去。
瀚暮将他揪起来，当胸又是一拳，这一拳让他身上的伤口都裂了开来，我看见狄离痛苦地抽搐了一下，鲜血再次染红了他的长袍，那刺目的红在阳光下更是耀眼，耀眼得让人心骇。
“骂得好，但还不够狠，我也恨死我自己了，打得还不够，你再狠狠打几拳吧，代颜儿好好打我一顿。”狄离气若游丝地说着，努力挣扎地爬来起来。
“你不说我也会——”瀚暮从他的背部再狠扫了一脚，狄离身上的血一滴又一滴地滴落，滴在冰凉的岩石上，如一朵朵血梅，最后他突然捂住胸口，一口鲜血猛吐了出来，脸如纸白，我一直看着，我没有说一句话，瀚暮，他收了力。
“我还可以受你几拳，继续吧——”他话没有说完，就无力站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山顶的风很大，沙尘扬起，狄离滴落在地上的血很快就凝固了，但我又感到是那样的寂静，静得我听到瀚暮的呼吸声，静得我听到狄离的血在流淌的声音。
“罢了，你们走吧，把你打废了，谁照顾她？”
良久瀚暮开口说话，声音是那样的沙哑，说完他转身不再看我们。
我走过去扶起狄离。
“颜儿，心里好过了一些吗？”
“嗯，好过了一些，可惜他打得还不够大力，还不够狠。”
“颜儿，你——”
狄离哀怨地看着我。
我搀扶着他在落日的余晖中缓缓离开，就要下山的时候，我回眸再看了一眼瀚暮。
他衣袂翻飞，显得那样落寞孤单。
“颜儿——”他眼里的雾终于化成了水，从他的脸颊滑了下来。
“瀚暮，我想亲眼看到瀚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这是我所想，亦是你父皇所愿。”
我回眸看着他说。
“若是你所想，是他所愿，这繁华盛世，瀚暮终会如君所愿。”
他立在山峰，身姿挺拔，俊美出尘，眸色融入着霞光中，带着阳光般的暖意，也带着无坚不摧的力量。
我转身，笑中有泪，瀚骁，你听到了吗？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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