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司蔷连连摆手，希望他马上消失，露出一个假笑，提醒他赶紧走，“王爷您公务繁忙，您请先行。”同时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巧了，本王才办完公务，很有时间。”
偏偏这时候，郑然提议：“不知王爷是否肯赏脸与我们同行？”
司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我们走得很慢，王爷的快马肯定等不及。”
“可以。”谁曾想，陆孟寅答应了。
司蔷汗颜，拍了拍额头，无奈。
先前欢快的气氛完全没有了，颇为郁闷。周芙时不时撩起帘子看看跟在车后的郑然，脸上满是幸福甜蜜。
车子摇摇晃晃，车轱辘吱扭扭地响，像是催眠曲，司蔷甚感无聊，来时的路程明明很短的，回去却很漫长，不知不觉中靠在杨依怀里睡着了。
夜幕降临，一行人进了城。
杨依把司蔷拍醒，示意已经到了。司蔷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太好了，终于回来了。”
“你住哪儿，我送送你。”周芙轻声问。
“不用，不用，前面放我下就好。”司蔷边说，边比划，意思大概是，我到前面下，杨依继续在马车里，等安王离开再出来。两人都明白了意思，皆点点头。
为了给下次见面制造机会，司蔷厚脸皮提醒，“记住哦，你还欠我一顿大餐。”
“嗯，我记着，什么时候想吃，随时来找我。”
“好嘞，一言为定。”只有打入内部，才能获得一手情报，
“吁！”马车夫勒住缰绳，马车停下来。
“我先走啦，小心点。”司蔷跳下马车，潇洒地摆摆手，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杨依跟着周芙马车，一路到了国师府，确定陆孟寅没有跟来后，才折回客栈。
入宫的日子如期而至，司蔷和杨依收拾妥当进宫。
那天面试第二关的嬷嬷姓张，是她们的管教嬷嬷，带着一众宫女熟悉了司膳房的环境规矩，第二日便开始分派工作。杨依被分配到浣衣局。司蔷分到的工作是洗菜，蹲在地上洗了半天的菜，站起来腿都麻了，累得腰酸背痛。
以前觉得学习考试累，原来工作才是最累的，悲催的打工人。
吃过晚饭，她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一大早，就被叫醒，又去洗菜。即便很累，工作很多，她都极其认真，不敢懈怠，来之不易的机会，不能搞砸了。再说了，还有三两银子啊，为了钱，加油干吧。
有些女工开始埋怨，消极怠工，时常骂骂咧咧，把菜胡乱在水里泡一下就捞起来了。
洗了五天菜后，有一批女工被遣回家。司蔷暗惊,好险，好在没有像她们一样，接下来要更加好好干才行。
白天，她在司膳房勤勤恳恳洗菜，晚上就在朝阳宫外监视清晏公主，以期偷听到赫连拓下落，一连几天，都没有收获。
这天午后，孔司膳来到洗菜堂，要点几个宫女去给各宫送膳。
宫女们站队排列，孔司膳一行走过，上下打量，目光很是挑剔。走了一轮，孔司膳依次指着宫女，叫出列的留下。司蔷很幸运地被点中，又经过半日规矩教习，明日开始除了洗菜，还要给各宫送膳。
这日，司膳房做了爱玉冰，孔司膳和秦司膳负责给各宫送去，她们再三发话，要大家紧跟队伍，不可东张西望，不可乱说话。终于可以走出司膳房，来到内宫，宫殿红墙，亭台楼阁，各处都有人把守，时不时有侍卫巡逻。
一共四队宫人出发，来到内宫，就兵分两路，两位司膳各带两队往各宫去。
司蔷跟在队伍后面，小心谨慎，希望可以记住各处地形，穿过了十几道回廊，绕过十余座假山，路过十几间宫殿，又过了几座桥，皇宫实在太大，绕着绕着，就晕了。
一行人来至一座宫殿，门口匾额写着“汀芳宫”，这里的主子是兰贵妃，目前最得宠的嫔妃，自然得头一份。当朝丞相的女儿，又是得宠贵妃，嬷嬷们都上杆子想巴结。
此时祈王妃李蕙进宫看望妹妹。司蔷见着两个姐妹，当真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穿金戴银，非常富贵。
接着是纯贵人、珍昭仪、妍昭容等等，一共走了大大小小二十余处，司蔷不由得感同，当皇帝真好，有那么多老婆，还是个顶个的好看。
那些送完了爱玉冰的宫人都叫原路返回，最后只剩下孔司膳和司蔷。有些妃子会给些赏赐都是孔司膳收了，今日孔司膳得了不少赏银，心情非常好，送完这最后一趟，就可以收工了。
她看司蔷呆呆地跟在后面，不由得想起自己刚入宫时，也是这么随前辈们到各宫去送膳，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头，决定传授些这么多年来的经验心得给这位新人。
孔司膳走在前面，悠悠地开口：“你叫小蔷？”
“是的。”小强，小强，听起来怪别扭的，好在寓意还行，就要做打不死的小强，她在心里嘀咕。
“你才刚进进宫，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是。”
“今儿算是第一次，以后机会多得是。你们啊，只有这么一个月，争取留下来，虽不能像贵妃娘娘那样金尊玉贵，但起码有个营生的门路。”
“奴婢一定好好干。”
“我看你呆呆的，不太聪明的样子，好在干活够实诚，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心眼。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大有人在，不过啊，能熬出头的没几个，你呀，就老老实实地干，安安分分存点银子，以后出去寻个好人家，比许多人都强。”
“多谢大人教诲。”司蔷连连点头。
正说间，通过一扇门，景色突变，两边花树茂盛，没有经过修剪，野蛮生长，落叶堆满了道路，一副破败的景象。
没想成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跟方才的景象相差太大。
孔司膳说道：“这里是冷宫，住着的都是不受待见的，任凭当初多么恩宠，如今困在这冷宫，这辈子就算完了。命啊。”
司蔷只是听着，不说话。孔司膳笑道：“你啊，真是个呆子。”
此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穿着艳丽，与这破败景象形成鲜明对比。她叫花蕊，在这宫里已经二十年，一直想出头，好不容易混了个管事的，最近却被分派到冷宫，郁郁不得志。
花嬷嬷笑脸相迎，“孔司膳，您来啦。”
“是呀，花嬷嬷您是越来越年轻了。给娘娘送爱玉冰，天气热，最适合吃爱玉冰。”
“难得您有心。”
“娘娘可好些了？”
“就那样，时好时坏，疯疯癫癫的。”
“那我先送东西进去。”
“您去吧。小心点，当心别吓着娘娘。”花嬷嬷交待。
“知道。”孔司膳笑得灿烂，当转过身，立即收敛笑容。
又穿过两扇门，里面的情景更加荒败，如今大白天，看着都有点瘆人。
孔司膳站在院子里，朝屋内喊道：“娘娘，您在里面吗？奴婢给您送爱玉冰的。”
静悄悄，更显荒凉。
孔司膳走到门前，“娘娘，奴婢进去了？”门没锁，一推即开。即便是白天，屋内仍然昏暗，一阵霉味扑鼻而来。
“娘娘？您在哪里？娘娘？”孔司膳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谨慎地呼唤。
终于在一个窗前，看到一个妇人，披头散发，神情呆滞，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个东西，嘴里念念有词。
孔司膳走进，轻声道：“娘娘，奴婢是孔妞，您可认得？”
此时，司蔷才看清，妇人手指抱着枕头，像婴孩一样用襁褓包裹着，她轻轻拍着襁褓，一边像哄孩子一样，“孩儿睡，孩儿乖。”然后轻声哼着曲调。
孔司膳弯下腰，又说：“给您送爱玉冰的。”
妇人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孔司膳吩咐道：“把爱玉冰给娘娘。”
司蔷把食盒放到桌上，把爱玉冰端出来，放到桌上。
“娘娘，看看，爱玉冰，可好吃了，您尝尝。”孔司膳又说。
妇人终于抬起了头，看了眼桌上的爱玉冰，露出个有些痴傻的笑。
原来是个疯女人。
“对，爱玉冰。您尝尝。”奇怪的是，孔司膳对这个疯女人很尊敬。
妇人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拿起汤勺，舀了几下才舀起一点爱玉冰，不是往自己嘴里送，而是往人偶嘴边送。“皇儿吃，皇儿快快长大。”她一边喂，一边哄。
“娘娘，是给您吃的。您都瘦成这样了，再不吃东西，身子会受不了的。”孔司膳一边全，一边伸手去夺下勺子。
妇人目光没有焦点，又是痴痴一笑，仍旧抱着襁褓，轻轻拍着，念着“孩儿乖，孩儿睡”等语。
“大人，要不让我试试吧。”司蔷提议。
得到孔司膳许可，司蔷蹲下来，轻声说道：“娘娘，孩子吃饱了，睡着了。”
妇人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一声，“对对对，不要吵，吃饱了，睡着了。”
司蔷压低声音，“那现在就该娘娘吃饱了。娘娘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抱孩子，对不对？”
“对对。”妇人的目光仿佛有了焦点。
司蔷端起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送到妇人嘴边，轻声道：“娘娘，您吃一口，很好吃的。啊。”
妇人目光紧紧停留在司蔷脸上，慢慢地张口。司蔷喂了一勺进去。
一勺又一勺，很快把一碗爱玉冰吃完了。
孔司膳看了，甚感欣慰。“你虽然呆呆的，胜在有耐心，以后你就负责给娘娘送饭吧。每日辰时午时酉时各一次，其余时间，仍在洗菜房洗菜，别想着偷懒，听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司蔷乖巧点头，心想这冷宫待遇还不错嘛，一日三餐，还有专人送来。
“不只是送饭，还要娘娘把饭吃了，知道吗？”
“奴婢知道了。”
司蔷心中暗喜，麻利地收拾了东西。孔司膳又跟妇人嘀咕了几句，才走了。
“这回去的路，我再带你走一次，你可好好记着，明日开始，就你自个儿走，别迷路了。”孔司膳走在前面，吩咐道。
“好的，谢谢嬷嬷。”司蔷比先前胆子大了些，虽是低头走路，但用眼角余光观察周围情形，希望能遇上杨依。
迎面走来一个人，一袭紫色长袍，凶神恶煞的样子，迈着不可一世的步伐。司蔷心里咯噔一下，糟糕，真是越怕什么来什么。
迎面走来的正是安王陆孟寅。
孔司膳看到陆孟寅，急忙迎上去。司蔷心里那个苦啊，才有点进展，千万别被发现，千万别被撵出去。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碎步跟上，把头压得低低的，心里一直默念，看不到看不到，绞尽脑汁想着七七有没有学过隐身术之类的。
孔司膳急急行礼，“安王殿下金安。”
“孔司膳这是去哪？”听声音就知道陆孟寅高高在上的姿态。
“膳房做了爱玉冰，给娘娘们送去。”
“朝阳宫可送了？”
司蔷听着明白，不由得心里一紧，糟糕，这个安王爷对公主确实太在乎了，这么一碗爱玉冰还怕她吃不到，可想而知其他事情是多么上心，有点后悔把公主得罪了，因而得罪了一帮人，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司蔷想不到隐身诀，心里捏了一把汗，把头低得不能再低，紧紧抓住食盒把手，发誓以后一定要控制住暴脾气。
“回禀王爷，已经送过去。”孔司膳恭恭敬敬回道。
“嗯，知道了。”陆孟寅大步流星离开，带起一阵风。腰间玉佩轻轻相撞，奏出清脆声响，缓急有度，似有若无，悦耳动听。
“恭送王爷！”等到他走远，孔司膳才起身。
司蔷长长舒了一口气，好险，菩萨保佑躲过一劫。
突然，陆孟寅停住脚步，“慢着。”
孔司膳闻言，赶紧往回走，司蔷把缓了一半的气，憋了回去，急忙跟上去，把头压得更低，心里默念“看不到看不到”，仿佛如此便能对陆孟寅施咒一般。
孔司膳行了礼，恭敬地道：“王爷，您有何吩咐？”
“冷翡宫也送了？”
“回禀王爷，才送过去了，太后娘娘很好，把爱玉冰都吃了。”孔司膳回道。
“嗯，知道了。”陆孟寅剑眉微蹙，转身就走了。
“恭送王爷。”孔司膳恭敬地又拜了拜。
直到安王陆孟寅转过了一扇门，完全看不到，孔司膳才又转身，往是膳房方向走去。司蔷吓出一声冷汗，好在有惊无险，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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