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姎这回睡觉睡得有点长，身子沉沉的，恍惚间好像还看到了夜非白。
他带着夜南那帮人冲进一间木屋，木屋四周都是树，不知是谁点了一把火，浓烟滚滚，顷刻间，屋子就烧了起来，连着前后左右的房子都陷于火海。
四周的树倒是星火不沾。
夜非白带去的那些弟兄提水救火，却被藏在暗处的狙击手给逼的半步都前进不得。有几个胆子大，借着树的掩护溜进了屋子，可是火势太大了，他们并没有在里面逗留太久，不到片刻就出来了。
肩上扛着人，却不是夜非白，也不是夜南……
程姎急得满头大汗，一个激灵醒了。棕褐色的房梁，金字塔似的房顶，以及四周异域风情特色的家具，想起来了，这是夜非白在t国的临时落脚点。
她还在这里，她没有跟夜非白去执行任务救人。计划只是刚刚成形，他们还没有付诸行动，所以刚才只是一个梦而已。
“少夫人，你，你醒了？”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程姎侧头一看，是桑植。
撑着床板坐起来，程姎用手背擦了下汗，一边喝着桑植递来的水，一边问：“桑先生，你怎么在这儿，夜非白呢？”
桑植搓着手，一脸为难的样子。
程姎突然就明白过来，放下杯子声音急促道：“他走了？”
桑植点头也不是，不点也不是，头低着，几乎不敢看少夫人。
程姎也不浪费时间，直接掀开被子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走到门口一推拉开，外头天已经黑了，但是院子里把守的人头是多是少她能一眼就看出来。
果然被她说中。
五步一岗的岗哨，现在变成七步，人少了一半，不过防范更严谨了，旁边树叶被风吹动了一下发出沙沙的声音，他们都能立即提高警惕，摆出作战姿态。
“什么时候走的？”程姎关上门，心沉沉的。
“有一会儿了。”桑植说。
程姎回到床前，扶着脑袋，睡了一觉，头还是有点晕，像是没睡饱的样子，等等，晕……怎么会晕呢，她就算睡得再少，只要醒觉，都是精神抖擞的，从来不晕的。
身为大夫，身体这点异样她立即就感觉出不对了，猛地抬头问桑植：“我睡多久了？”
桑植心里一咯噔，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毕竟以后要跟着少夫人去Z国学医，不好骗人：“有五个小时了吧。”
“现在十一点。”程姎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她记得她五点多吃的晚饭，因为夜非白说晚上有行动，没时间吃东西，所以要提前蓄力。
五点多吃的晚饭，睡了五个多小时，也就是说饭一吃完她就睡了。
饭……
“你们是在菜里面下了药，还是米饭？”
程姎的眼睛比之刚才还要慑人，桑植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地板上：“是水里。”
水，原来是水。
怪不得她没吃出来，如果是菜或者米饭，凭着她细嚼慢咽的习惯，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只有水，一入了口就下肚，舌头根本没时间去品其中的味道。
也是她太没防备心，不过谁能想到夜非白那狗东西会给她下药。
“是我大意了。”程姎又气又恼。
桑植小声解释：“也不怪少夫人，这药我改良过的，无色无味……”
“你改良过的？你的意思是说，害我一睡就睡五个多小时的药是你做的？”
“昂，是是啊，我做的。”桑植有点不敢认，不过貌似不认也不行，因为已经说瓢嘴了。
“这药你还有么？”程姎有些激动。
“有的，在实验室。”
“走，去看看。”
桑植不知道少夫人急吼吼地要做什么，不过夜先生说了，除了不能让她乱跑以外，所有她想做的事情不得阻拦。两人来到先前分装药包的实验室，在最里面一排的架子上，桑植掀开外面罩着的黑布，指着最上面倒数第二层的钢筋架上其中几个瓷白色的瓶瓶罐罐道：“都在这里了。”
程姎拿下其中一个最大的掀开盖子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是普通的安眠药。她放了回去，想了想，又拿起放在下一层，刚好与自己视线平齐，接着把另外几个小瓶子的瓶盖也掀了，逐一放到鼻子前。
“少夫人，这味药不可以那么近的去闻它。”当程姎手里只剩最后一个瓶子时，桑植连忙伸手去拦。
“为什么？”
“因为这个药药性很烈，稍微吸一点粉末到鼻子里，就会使人头发晕。”
“这么厉害？”
“不敢骗少奶奶的。”桑植道，“其实这几个药调合在一起，真正发挥作用的就是这个了。”
程姎点头，双手抱胸地盯着这几个药，沉思片刻道：“你刚才说这一味药只要吸一点粉末到鼻子就会使人发晕，那能不能立刻让人沉睡？”
“这个，没试过。”
吃和吸原理毕竟不同，而程姎要的也不只是头发晕这个效果而已。她说：“那麻烦桑先生试一下吧，我要一种一撒出去顷刻间就能让人失去知觉的药。”
桑植大概听出点意思了：“少夫人是打算……”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夜非白带人去救人，她不能只在这里等消息。刚才那个梦很不好，她甚至怀疑夜非白已经出事了。
“还有你们这边擅长用毒，蛇毒虫毒什么的，你也给我配一些，看起来凶险，实际不能伤性命，我们毕竟是大夫，用毒只是逼不得已，所以解药你也得提前帮我配好。”
“少夫人，您确定要这么做吗，不等夜先生回来再做决定？”
“他，应该暂时回不来了。”程姎有预感，但她不想说，说了就生气，谁让他私自行动的。
桑植闻言，神色一凛，再也不犹豫，点头把这些药罐子抱到身后做实验的台子上。在他调配药的时候，程姎的眼睛还在架子上搜寻。
除了那一吃就使人昏睡的安眠药，架子上还有其他东西，都不是正道上的。程姎也不问桑植为什么要研究这些，t国这边鱼龙混杂的人多，作为一名大夫，不能只救人，也要有一些自保的手段，何况当初桑植是被仇家追杀才遇到夜非白的。
程姎虽然不问，但一心想要跟她学医术的桑植却不得不说。一边捣鼓着手里的药，一边解释：“那些药都是我研究新药的失败品。有些是在研究过程中，某两种药物相融后产生不可逆转的副作用，为了下次不重蹈覆辙，所以就做了标记放一边了。有的是配错了药或者是比例不对，成了新的一种化学反用，反正啊，什么奇奇怪怪的现象都有，我都记录了。”
说不上是特意制造，只是它出来了，不论结果好坏，没想过要扔掉，就一直留着，留到了今天。倒是没想到这些失败品第一次拿出来用，是用在少夫人身上。
桑植惭愧无比，就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夜先生经常差人到我实验室拿药，为了作区分，这架子上的东西我就用黑布盖着，防止他们错拿。”
程姎看着其中一瓶上面写着一排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勉强认得其中“毒气”两个字，问道：“这东西用了会怎么样？”
“哦，那个啊，是两种西药溶解后，会产生一种令人一闻就作呕的气体，跟中毒了差不多。”
“作呕很严重么？”
桑植苦笑：“我反正是吐了三天，时时刻刻想吐，又吐不出什么来，但这三天过去后，身体会自动恢复。”
“没有任何后遗症？”
“没有的。”
见他说的这么肯定，程姎就把这瓶药揣怀里了：“那我拿了。”
桑植既然知道她要这些药的用途，自然不会拦着，反而希望她能多拿一些，于是主动介绍起其它的失败品：“少夫人，那个蓝色瓶子里的药，您也可以备一些，那药一进眼睛里，能让人暂时失明，不过用普通的眼药水一洗就能好。”
“确定是好东西，谢谢。”程姎也不跟他客气，现在在她眼里，这些研究失败的药比那些救死扶伤的还宝贝。
“那个红色瓶子里的是泄药，我当初只尝了下，效果很灵，不过就是太猛了，被我列为失败品。少夫人要看得上，也带走吧。”
“还有那个绿色瓶子，本来做的是润喉片，一个大意做成了割喉片，吃进去嗓子跟刀割似的，好几天都说不出话，连张嘴都困难，好在咱们本地的凉茶有奇效，喝个四五天就好了。”
“最上面的一层是我从别的土医那里寻来治哮喘还有一些其他疑难杂症的偏方，都失败了，效果不必说，跟我想要的真正药准备恰好相反……”
桑植一边介绍药架上的药，一边把配好的药分瓶装好。程姎则一边听，一边看还一边拿。
有用的都放到台子上，没用的也多看了两眼，心里想着，等闲下来了，自己也弄一个研究室，专门研究中成药，现在西医发展太快，盖过了中医的势头，但中医到底才是Z国医学上的国粹，不说将来要独霸市场，至少要保留它的一席之地。
而与此同时，为了把秦川几个救出，捣毁了对方三个老巢的夜非白最终把老女人逼得不得不坐上谈判台。
“人我可以放，但你必需留下。”
“没问题。”
夜非白想也没想就答应，这本就是他的计划之一。老女人在t国权势太大，又跟黑\\帮有勾结，她要藏人，地方多的是。想要查清秦川和文景他们的所在地，一时半会儿根本没办法确认，所以就点了几个事先踩好点的窝，干了几仗。这几个窝可不是随便点的，里面藏的东西直接关系老女人和几个黑\\帮的经济命脉，而只有她伤筋动骨了，他才有可能逼她现身。
老女人并不多说，那些东西毁了，她还得给人一个交代，隔着中间黑漆漆的只能看到对方，对方却看不到她的挡板，放下对讲机，就和女管家离开了谈判室。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
先是看了一眼女的：“他交给你了，好好看着，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
“是。”
然后目光转向另一边，从上至下将男的打量了一番：“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长进都没有。”
男的没有因为这句讥讽而感到窘迫，反而冷着一张脸嘲笑回去：“你倒是变了，变得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了。”
老女人不恼不怒，像是没听到这话一般，径直看着前方：“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吧，让我看看除了这张嘴，还有没有别的本事。”
男的踌躇了下，他不想去，可是这条命是他救的，他不敢抗命。
很多年前，他也抗过，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这个女人不会因为自己是她的儿子，就会手下留情，一旦他有任何退缩，或者她认为不中用的地方，立马会再次将他抛弃。
他已经被抛弃过很多次了，以前父亲还在，有父亲庇护，后来父亲死了，自己成年，能独挡一面，就自己庇护自己。可是最后到底还是输在了夜非白手上，弄得他现在一无所有，连京都都回不去。
他在这个陌生地方，什么都要重头再来，可他一没人脉，二没钱，重头再来谈何容易。
思来想去，似乎暂时也只能依附她生存了。
“阮旻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想靠我，想做出一番成绩给我看，证明你比夜非白强，可偏偏你没这个本事。你没这个本事，又蠢得不肯认命。”老女人见他慢吞吞的，忍不住又开始嘲讽，“你跟你那个父亲一样，自己明明一无所是，却还总以为了不起。”
“知道我最看不上你们父子什么吗？就是永远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就好比你们弄的那个阮氏，手里头没有钱，七拼八凑地找来一帮暴发户的穷亲戚，没眼光没见识连合同都不知道怎么拟的睁眼瞎，竟还大批的招兵买马做大投资搞房地产，想要证明给我看他比我强，结果呢，才几年就凉了……”
“你没资格说我父亲！”男的忍了又忍，拳头都要攥碎了，还是没忍住。
没错，当初在京都，夜非白一系列的操作之下被判了死刑的阮旻晏现在又活过来了。他母亲也就是面前的这个人称南总的老女人救了他。
不止救了他，还顺带把林言知也救下来了。
可是他答应被救，答应来t国，并不是来听她羞辱的，而是想问问清楚这些年，她作为母亲，对亲生的儿子不管不问，对丈夫的死也无动于衷有没有一丝忏悔之处？
眼下看来，是没有了。
“要不是你的无情抛弃，我父亲会跑去做生意？他本来当老师当的好好的，是你嫌他穷，嫌他没志气，嫌他不能给你富贵，他才整日一蹶不振跑去酗酒，最后被亲戚撺掇着卖了房做生意。你不要他了，也不要我，宁愿养着跟一个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儿子，也不肯多看我一眼，我没有说你贪慕虚荣，自私冷血，你凭什么说我和我爸没用，没用也是你逼的，你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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