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宛望着他，没说话。
那张脸素白，眼中噙着泪，那么楚楚动人，方绍为觉得心都揪起来了。
“到底怎么了？嗯？”
语气放得更轻，小心翼翼地。
指间那半截烟燃着，变短了，烧到手指，方绍为松开，烟蒂掉落。
秦宛微仰着头望他，还是没说话，忍着泪，心里太多太多的情绪涌过，复杂的，心酸的，种种种种籼。
“别，这样啊……到底怎么了？”
方绍为看她这样哭，真的心慌，想抬手去给她擦泪，手要抚上她的脸又想起自己的手还脏着，手指又收回。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转身进去给她拿纸巾。
“我想起来了——”
才迈过去一步，身后的人突然说。
方绍为一怔，转回身看她：“什么——”
“……我想起来了，什么都记起来了，曾经……五年前的，后来的，全部都想起来了……”
一说话，眼泪就更汹涌，在视线里，方绍为变得好模糊，可他的一切刻在她的心里，是那么的深刻跟沉重，永远都抹不掉。
“……你是说……”
方绍为似乎了解了她的意思，但是，又不敢确认，询问的神色望着她。
心里，慢慢地也开始有些不安……曾经的那些过去，并不是美好的回忆。
秦宛点头，带着哭腔说：“想起来你，想起来小宝……是我的孩子……”
方绍为的心颤了一下，突然无所适从：“那你，那你——”
她会不会因为曾经的那些事生他的气怨恨他，会不会又要离开他？
“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如果我想不起来，你是不是就打算永远都不说了？方绍为，是不是？！”
她望着他，明明自己是一直被瞒着的那一个，此刻怎么好像他比她还要委屈。
“不、不是的……我只是担心你知道后，会、会排斥我，会离开我们——”
方绍为也着急，此刻这情况来得太突然，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才对。
所有的担心，都只有一个，怕她离开。
“小宝是我的孩子，我当然不会丢下他不管。”
秦宛想着自己当初就是为了躲着生下跟他的孩子才会去了外地，现在怎么可能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那……我呢？”方绍为一脸深情又哀伤地望着她。
“……你”
秦宛咬唇没往下说。
那一刻方绍为觉得心跌到了谷底。
果然，恢复了记忆的她不愿意接受他。
那也怪不得她，曾经那些事，都是他的错……
能重新再见到她，能看到她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能跟她有过之前这样一段的相处，他应该满足了不是吗，奢望终究是奢望。
“我明白了……曾经的事没有办法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弥补你，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他喃喃说着，是对她说的，但是音量低得像是自语，心沉到谷底，整个人都瞬间没有了力气。
他转身往屋里走。
秦宛看他进去，并没有立即跟上，站在院子里望着他的背影掉着泪。
记忆重拾，太过突然，她自己也需要去适应。
方绍为去洗干净了手，往卧室去看儿子。
大床里，小宝安静地闭着眼睛睡着，那模样天真无邪，旁边的位置空出来，那是刚才秦宛陪着他睡觉的地方。
方绍为坐过去，看着小儿子的脸，这个跟普通孩子不大一样的孩子，有着清俊好看的五官，那应该是集合了他跟秦宛的优点……
现在她想起来了，不愿接受他也一定会接受儿子……她会带着儿子离开自己么？
如果真是这样，他会舍不得，舍不得儿子，也舍不得她……可是，他的立场他曾经犯的错，又让他连争取都不敢去争取，她曾经那么苦，他怎么忍心去剥夺她对儿子的爱以及照顾他的权利。
眼眶发胀，作为一个男人，他甚少有软弱的时候，却唯独在面对儿子跟她的时候——
因为，他们现在就是他的全部。
睡着的小人儿浓密的长睫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揉着眼，看到自己身边坐着的方绍为，小宝撑坐起身。
刚睡醒，脸蛋红扑扑，那双漆黑的纯净的大眼睛还有初醒的迷蒙，他轻轻喊了声：“……爸”
短促的一个字，且音量很轻。
方绍为抬眸看儿子，将他搂过来抱在怀中，没说话。
秦宛跟着进来，在门边看到他们父子两那个模样，心里真是感慨万千。
小宝在方绍为怀里很乖，睁着大眼睛，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没有乱动。
而后，他看到了刚进来的秦
宛。
“宛……宛……”
像是在告诉自己的父亲，秦宛进来了。
小宝跟着大家叫秦宛宛宛，叫的时间长了，就习惯了，而且在他小小的单纯的心里，或许这一声“宛宛”跟别人的含义不一样，更像是一种亲昵的称呼，就好比——妈妈。
方绍为转头看过去，秦宛慢慢走进来。
“……小宝，你愿不愿意，跟着宛宛，以后，都跟宛宛在一起？”
秦宛望着他。
小宝怔怔抬头望她，过了几秒才轻轻点了一下头，神色还有些迷蒙跟不明白。
“那，能让宛宛抱抱吗？”秦宛伸手向他。
小宝不知道大人间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秦宛伸手习惯性就会去迎合，也伸出自己短短的手臂。
“宛宛——”
方绍为转头看她。
此刻这样，让他觉得，她就是在跟他要回小宝了是吗？接着就会跟他划清界限了是吗？
方绍为的哀伤都看在秦宛眼里，可她的神色依然平静，伸手将小宝从他怀里抱出来，搂在自己怀里。
“……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方绍为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想要求她谅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心里很难过，很难过——
“现在都先别说吧。”
拿起床边的小外套，秦宛给小宝穿好，然后就抱着他走出了卧房。
方绍为意识到，赶紧跟出来。
“你要带他去哪里？”
“之前我答应了下午带他去公园里玩。”
“拜……”
毕竟是小孩子，而且小宝的情况一直在逐步好转中，听到公园二字，会跟自己爸爸说拜拜，证明他是有多渴望去。
声音很轻，而且只一个字，但这就是他的表达方式，他并不知道此刻自己身边两个最亲近的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儿子喜欢，方绍为不能拒绝。
“好，你们去吧……别玩太晚，早点回来。”他过去，在儿子脸上亲了一下。
秦宛就抱着他出去了，在她怀里的小宝，脑袋搁在她肩上，眼睛一直望着自己的爸爸，在自己的视线里变得越来越远——
他们走了，方绍为望着院子里地面上的木板跟工具，心也变空了……
－
小宝在公园里跟着那些比他稍大的孩子在一起玩旋转木马，木马不高，是适合小孩子的那一种，秦宛比较放心在旁边看。
——“他还有个正式的名字，叫方至渝。”
眼睛一直跟着木马上的小人儿，脑海中，却想起这么一句话。
曾经方绍为给她跟云汐说的，小宝正式的名字。
她瞬间眼眶发胀，想忍都忍不住，连忙抬手捂了嘴，不让别人看出来。
从前不懂，现在，她理解了那其中的含义。
……
身后，有脚步声缓缓而来，秦宛心思不在，并未注意。
那人在她身后停步，站了一会，才上前来，突然，从后抱住了她，紧紧地。
“就算你说我什么都好，我知道曾经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那么委屈……不管花多久的时间，不管需要我怎么做，我都愿意去弥补，先让我们继续在一起，好吗？我不能失去你，也不能失去儿子，求你……”
抵着她肩头的人，声音低低地传入她耳中，满是深情跟乞求。
慕彦沉曾说过，他们之间彼此若有情就不要再拖着，他想他是该再死皮赖脸一点，把自己的老婆求回来。
秦宛僵着全身，没有回应。
方绍为等不了，握着她的肩让她面对自己，却发现她的脸上早已满是泪水。
“不哭——”
这一次他的手是干净的，拇指抹掉她的泪，凝着她，等她的回答。
秦宛泪眼婆娑地抬头望他，又爱又恨：“刚刚……我可以带着他走掉。”
“嗯，所以，你没有那么做——证明就是在给我机会，对不对？”
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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