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开始拼命的读书。
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奶奶心疼我，不让我再跟着去夜间拾废品，我为了不让她伤心，只得答应。
自是从此后，放学上学的路上，总会看到一个翻找垃圾桶学生。
被嘲笑，饿了猛灌水龙头的自来水，甚至去学校食堂找别人吃剩下的食物，这些我都做过。
说不自卑是假的。
可是至少我活了下来。
直到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初中。
虽然有一小笔奖金，可是住宿和生活费以及学杂费，对那时的我而言，还是让人望而却步。
奶奶提议不行就去找妈妈借。
可一想到她哭着求我可怜可怜她，别再找去的画面，我打消了那个念头。
很庆幸，我遇到了一个好老师。
开学一个月了，我的费用一直欠着，没有交。
他一次也没有催过，只是在我躲起来吃馒头的时候找到了我。
他把自己的饭盒递了过来：“你还在长身体，不能就只是吃那些白馒头配自来水。”
他说他不知道同事也给他带了饭，自己多打的一份，吃不完。
我当然知道那只是说辞。
即便一闻到那个香味肚子就已经开始闷雷滚动了。
可年少要命的自尊却还是让我不知天高地厚的拒绝了。
他也没说什么，直接把饭盒塞到我手里就走了。
放学之后他还陪着我一起回了家。
从我家里出来的时候，他红了眼眶。
“老师，你也觉得我很可怜吗？”我把头压低得快要没进尘埃里。
他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我诧异地抬起头，“老师小时候也……”
他眼眶红红的，却还是笑着点头。
“而且老师小时候啊，还连奶奶都没有，漆黑的房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的鼻头忍不住地一酸。
但他很快就大声笑了起来，然后拍拍我的肩：
“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小觉，相信我，越是我们这样的孩子，越要相信读书才能改变命运。答应老师，无论如何，也不要放弃了好好学习，因为这是我们穷苦孩子，唯一的出路了。”
之后，他资助了我初中和高中所有的住宿和学费。
还叮嘱我不要跟任何说。
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总想报答他，更努力的学习。
甚至偶尔还会想办法弄一些土特产想送给他。
他却总是拒绝。
甚至由此还生气了。
“都说了别送了，你买这些也要钱对吧？有钱你多买点肉吃去，瞧你瘦得！”
“你听不明白是不是？让你别拿来了！我生气啦！”
我委屈得哭了。
“老师，我只想报答你。”
他沉沉叹了口气：“说什么报答。你一次次考得那么好的成绩，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啊。”
然后，他摸着我的脑袋，跟我说了我此生都难忘的一句：“你真有那个心的话，将来到了社会，在有能力的前提下，帮一下有同样需要的孩子们吧。”
我如愿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他比我还激动。
我也勇敢的提出了让他别再资助。
大学里有奖学金，我也已经能兼职赚钱。
我走的那天，他来送我。
我忽然发现，年纪轻轻的他，已经有了白头发。
那个原本应该是意气风发的青年，跟我奶奶站在一起的时候，甚至有种比我奶奶更沧桑的错觉。
直到他去世了我才知道，他的白发是因为胃癌。
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
加上他又没了命的埋头工作，加速了恶化。
他抗争过了比我还艰难的童年岁月。
却最终没能抗争过病魔。
参加完他的葬礼回来后的一个星期，我都把自己关在宿舍里。
我这样一个罪人的儿子不配拥有幸福也就罢了。
他呢？
他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他还那么年轻！
他甚至都还没有结婚！
到底是为什么？
老天爷要那么残忍。
难道连那么好的人都不能拥有幸福的人生吗？
那之后我开始频繁参加公益，养老院、孤儿院、福利院。
凡我所能去，凡我所能及。
老师，你能看到吗？我也开始尽我所能帮助别人了，就像你期望的那样。
我最终还是撑了过来，日子总要继续。
那天做完家教回学校，上公交车的时候，我浑浑噩噩地投了钱之后便准备往里走，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怒斥。
“说你呢臭小子，装什么蒜，不投钱就想往里走？”
我回过头，一脸诧异。
该不会，说得是我？
“怎么？穷到一块钱都要赖啊？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净不干人事呢？年纪轻轻的要点脸不？”
众人纷纷看向我，这时我终于肯定，司机确实在骂我。
可我明明已经……
哎！算了！
好像已经习惯了。
因为从小就穿得破破烂烂，班里有东西丢失第一个怀疑我。
同桌钱丢了也觉得是我。
甚至就连邻居都觉得他们家家电丢失跟我有关。
在多数人眼里，你穿得寒酸，就意味着，你连灵魂都是卑鄙的。
我懒得解释，正准备掏出钱再投过去，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我。
“嗨！黄同学，你没有错！”
接着，我看到了一个白净清秀的美丽女孩，她冲我甜甜一笑。
露出两个小酒窝。
只是一瞬间，我的心仿佛就被融化了。
她冲我笑笑之后，转向那个司机，一脸稚嫩的凶狠：“司机，错的是你！我明明看到他投钱进去了！分明是你眼瞎没看清，还想赖别人！”
司机正欲反驳，就见她指着车门口上方的监控：“不信的话就报警，调监控，如果证明我们同学投了钱，那你必须出具公开道歉并且我们要上报到你的单位投诉你！”
说实话，她那套说辞我倒不觉得真能唬住司机。
但是她凶巴巴的站在我面前维护我的样子，却永远的闯进了我的心里。
最后司机小声嘟囔了几句，车子启动开来。
我站在她的身后，小声说了句谢谢。
她回过头来，爽朗一笑：“黄同学，都是一个系的，不用客气。”
“你知道我？”
“你可是我们系的大学霸啊，你获奖的照片还贴在系门口的公告栏上呢，谁不认识你呀！”
原本我特别讨厌把自己的照片挂在那些公告栏上的，总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
可是那一天，我开始后悔当初拍照的时候表情为什么那么废，应该拍得更好看点才是。
那一路，我们都没再说话。
窗外的风吹起她的发丝，隐隐约约的荡在我的鼻尖。
我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味道：
像是雨后的空气，又像是阳光下晒过的被子。
是那样的干净，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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