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轻颜长这么大，门都没出过两回，现在就要跟着李安干这么大的事儿。
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手心里全是汗，帕子都快被她汗湿了。
李安怕见尚轻颜紧张得面色绯红，一双眸子不知道到底要看哪儿。
用手里的折扇不停地给她扇风，“怕什么，你是病人，来取药，合情合理。”
太医院的御医哪里见过这阵仗，洵王府的王妃亲自来抓药。
心下有所顾忌，却碍于礼数，只能将人请进去。
李安脸不红心不跳，把手里的三份假药方和宫牌一并给了接待她们的御医。
那御医看着宫牌，不假。
药方，没什么问题，但是药材配比又说不上来的奇怪。
总有种屎盆子镶金边的感觉。
好比为了吃个苹果，特意种了千亩果树，不至于。
而且，这三份药方的字迹，不曾见过。
李安见这御医一直犹豫不定，她怕露出马脚，便将折扇憋在腰间，面上不虞。
她催促道：“娘娘那边可是在候着呢，大人不快点儿？”
那御医听过这位洵王妃的名声。
听说不似以前传闻的好相处，自从嫁给洵王后，性情大变，杀人不眨眼，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直接在御前殴打另外两位皇子。
威名在外，他不敢怠慢。
拿着宫牌和药方，恭恭敬敬地去抓药了。
李安见人走了，又在太医院里前厅里转了一会。
尚轻颜做贼心虚，头也不敢抬，话更不敢说，亦步亦趋地跟着李安。
李安跟其他御医说话，她听着；
李安与洒扫的宫婢八卦，她也看着；
就连李安蹲下来溜猫逗狗，她也跟尾巴似的。
李安揉了揉太医院养的白白胖胖的小狗，问尚轻颜：“你怎么长大的？”
“……啊？”
“自己没发现吗，你是一个很没有主见的人。”李安狂揉狗头，眉眼带笑，“不过也有好处，听话。”
尚轻颜听不懂她的话含义，没有恶意就是了。
便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许久，李安都快不耐烦了，才等来那个替她们抓药的御医。
那御医大包小包整整装了几十包药出来。
他满头大汗，“回王妃，这味奇井草属实没有找到，听名字不似中原产有的。下官便去翻了医书，才在一古本中见到字句。是生长在西域的草药。”
好奇怪，是哪位御医会开出这味方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西域！？
又是西域。
李安只觉得头疼，最近好像总是绕不开这个地方了。
她面上不显，对这位御医美言了几句，“没有就算了。小事。就是大人辛苦了。”
她从兜里掏出一锭金子，在避人处塞给了那人。
那御医两眼泛光，假意推辞一番，便收下了。
李安又托他帮忙命人将药打扮好，送到宫门外的马车上。
离开太医院后，李安和尚轻颜往芷兰宫走去。
“那古方的药材，现在缺了一味，可如何是好？”尚轻颜担忧妹妹的病情，问道，“而且我们这样偷梁换柱，如果被发现怎么办？”
李安也在担忧缺少的那一味奇井草。
本身祛痕膏就不能完美复刻出来，现在连替代品都凑不齐，可如何是好。
“药品支出太医院都记录在案，你皇姨母身为一国之母，份例不低，用得起。而且这些药都是可以温养你身子的，没有浪费。回头我把那几味药材单独挑出来，你拿回去熬着用就是。”
李安心里烦得很，背着手，缓慢前行。
然而，与她们的惬意相比，迎面有一拨人满头大汗，飞快掠过她们，朝着她们刚离开的太医院奔去。
不过须臾的功夫，李安和尚轻颜便瞧着，几乎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背着自己的药箱，连滚带爬地朝着她们的方向奔跑而来。
李安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了，这么大的阵仗。
她顺手抓了个跟在后面的的小太监，“怎么回事，惊动整个太医院？”
“不……不好啦！”小太监气喘吁吁，“芷兰宫的宁嫔，似乎小产了。这下出大事儿了……全是血，完了完了……”
都七八个月的月份了，还能小产？
李安闻言色变。
顾不得尚轻颜跟不跟得上，用最快的速度朝着芷兰宫奔去。
她抄了近道，避开了宫人，用了轻功加飞跑，才超过了那群御医，率先抵达了芷兰宫。
李安瞧着宫门口还有圣上身边的人候着，想必宋乾岭已经在里面了。
四面八方都有人往芷兰宫里挤，李安也如此。
她亮出身份准备进去的时候，身子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她没在意。
只是余光看见了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垂着头离开。
那仅仅一闪而过的半张脸，李安只觉得惊为天人。
这个宫女，好美！
不等她转身寻去，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紧接着就是鱼贯而入的御医们。
李安站在院内，听着寝宫内宁嫔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宫婢们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
时间越来越久，哭声越来越小。
直到一个老嬷嬷，满身是血，浑身颤抖地捧着手里血淋淋的包袱出来。
寝宫内的哭声，终于没了。
老嬷嬷路过李安，李安跟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形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胃中翻涌。
李安扶着院内的树，瞬间呕吐出来。
浸透了血的包袱里，露出的一截血肉，是未足月的婴儿的腿。
那是……宁嫔肚子里的孩子。
没了。
等李安吐得差不多了，她才挪到寝宫的走廊外，听着。
里面，圣上勃然大怒，御医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哭得厉害的宫婢声音，一阵一阵传来。
许久，她才终于听个大概。
宁嫔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小皇子，可惜没了。
而宁嫔也跟着小皇子一起没了。
原因好像是，她今日吃了皇后娘娘带过来的点心，没多久就肚子疼，呕血不止。
有御医察觉到，是点心里的某一样东西和芷兰宫的熏香相克，导致这个结果。
现在皇后一并被牵连，在里面没有出来。
熏香。
李安蓦然想到了什么，抓住了一个芷兰宫伺候的太监，“闻闻，这个味道，是不是跟宁嫔娘娘的熏香一样？”
那太监颤巍巍闻了闻，猛点头。
李安只觉得那种恶心想吐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炎热酷暑，夏蝉鸣鸣。
李安手脚冰凉，浑身酸软无力，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芷兰宫。
尚轻颜不敢进去，一直在宫门外候着。
看见李安脸色苍白出来，她立刻迎上去，“怎么回事，王妃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她握住李安的手，冰凉的。
李安沉寂片刻，缓了一会，对她说：“宁嫔死了，腹中胎儿也没了。皇后娘娘现在被牵连其中，你速速回去，将此事告知崔大人。快去！”
尚轻颜不疑有他，转身离去。
李安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裳，香味缭绕，心却冰冷如雪。
她理了理衣裳，定下主意，朝着长留宫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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