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岚的话，很直接，很中肯。
童云开表面平静，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说实话，他现在真有些顾不上这些，如果陈欣然坚持不归，他能做的挽留，很有限！
当然，就算跟陈欣然无疾而终，他跟沈明月走到一起的可能性还是很小。
没什么好唏嘘感慨的，历尽千帆，饱受磨难，顽强挺过来的童云开，对命运的感知，比其他人要深刻的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童云开中午吃的有点儿甜，还是不太适应苏州的饮食，闲聊之余，一口接一口的喝茶，杯子就没怎么放下过，似乎受他感染，叶锦岚不知不觉也喝了好几杯！
某一时刻，两人同时起身。
“你干嘛？”童云开问道。
“去趟卫生间~~”叶锦岚回答道。
人与人之间，需要良好的沟通交流，昨天晚上放水那点事儿还扭扭捏捏呢，今天聊完，已经极为坦然。
“哦~~”童云开也有此意，人已经起来一半了，也不好坐下，只能假装若无其事的舒展了一下身体。
叶锦岚冰雪聪明，一看就知道跟童云开不谋而合，这种事儿也不好谦让，于是，当仁不让的先行一步。
这一次，虽然也在有意控制，但是已经不像昨晚控制的那么辛苦了！
放水完毕，叶锦岚洗了洗手，神色坦然的回到客厅。
童云开不好接着进去，坐下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尿意汹涌，这才晃晃悠悠去了卫生间。
这一开闸，直接无法控制，哗啦啦，水花激溅，震耳欲聋！
身在客厅，叶锦岚听的真真儿的！
不由一阵心烦意乱，顺手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又喝了几口。
此时，陈欣然刚刚从公交车上下来，慢悠悠的往小区走去，环顾四周，风景如画，她的内心很平静，目光深处却隐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哀伤！
经历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还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不知所谓呢？
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别人心安的障眼法罢了！
屋内，童云开从卫生间出来，敏锐的察觉到叶锦岚的神态有一丝不太自然，意识到是一泡尿激起来的波澜，赶紧没话找话：“这茶叶确实不错！”
“抽空我问问，给你弄一些~~”叶锦岚说道。
“不用不用！”童云开连忙摆摆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偶尔尝尝就行了~~”
“那这些你拿着吧！”叶锦岚边说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精美的茶叶盒，不等童云开推辞，甩手扔了过来。
童云开连忙接住。
就在这时，门锁转动，陈欣然推门而入，见到两人，眉毛一挑，贱兮兮一笑，不出意外的语出惊人道：“哎吆我去！我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啊？”
“不是下周才上班吗？培什么训啊？”童云开不搭腔，叶锦岚则径自问道。
“上午打电话，说是hR下周出差，非让今天过去~~”陈欣然扭头看着童云开：“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中午吃完饭没事儿，就过来了~~”
“那晚上没事儿了？我们找个地儿好好happyhappy?”陈欣然一听，眉飞色舞道。
“晚上还有应酬呢！”童云开说道。
“我也有~~”叶锦岚指了指童云开，补充道：“我俩一场~~”
陈欣然一脸狐疑。
“他是我新加入的公司的客户！就是这么巧！”叶锦岚摊了摊手说道。
陈欣然脑瓜子一转，旋即说道：“都是自己人，那还应酬个屁啊！”
“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好几个人呢！”童云开说完，扭头看着叶锦岚：“对了，都有谁啊？”
“我们这边三个人，孙圣凯、苏彩蝶，我！”
“孙圣凯也来？”陈欣然惊讶道。
两人不说话，反正说啥都没用，陈欣然有自己的想法，不知道还会说什么胡话呢！
“怎么都搅和到一块儿了，感觉像是鸿门宴啊，不会吃着吃着打起来吧？”陈欣然不无担忧的说道。
两人很有默契的依旧一言不发。
陈欣然捅了捅叶锦岚：“咱不去不行？”
“我为什么不去？”叶锦岚反问道，心想，别说打不起来，就算打起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欣然竖了竖大拇指，表示很强！
插科打诨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已经快五点，童云开起身离开，回酒店收拾一下，时间就差不多了！
唐斌五点四十多来到酒店，在大厅里等着童云开跟邹飞下来，三人汇合后，打车直奔目的地！
到了酒店，唐斌给苏彩蝶打电话，很快，对方三人就下来迎接。
时隔多年，童云开再次见到孙圣凯！
孙圣凯精神饱满神采飞扬，身材控制有方，西装革履，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很自然的高级范儿！
孙圣凯主动冲童云开迎上来：“哈哈，童云开！跟我印象中完全不一样了！”
“孙老师，好久不见！一晃小十年过去了，您是一点变化没有啊！”童云开也是十分开心，伸手跟孙圣凯紧紧握在了一起！
不管怎样，也是故人相见，童云开的开心，没有作伪。
“不进则退！我没变！但是你们已经一个个迎头赶上来了！”孙圣凯哈哈一笑，声音爽朗。
一如既往的自信、坦率、专注、热情，只不过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势，已经今非昔比。
在苏彩蝶的介绍下，大家寒暄着来到了包间。
“坐！”孙圣凯招呼唐斌和童云开道。
众所周知，孙圣凯很西方化，老祖宗传下来的很多东西，在他眼里都是封建糟粕，尤其是饭桌上的那些瞎讲究。
但是说实话，有些东西，并不完全是瞎讲究，有些是人情社会下的经验传承，有些确实过了，令人烦不胜烦。
不管面对哪种文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唐斌和童云开来自孔孟之乡，对饭桌上的种种规矩耳熟能详，只不过在这里，确实不方便展示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满腹才华，入乡随俗，让坐那就坐那儿，一点儿也不客气。
于是，唐斌就近坐在了孙圣凯的右手边，童云开就近坐在了孙圣凯的左手边，苏彩蝶坐在了唐斌的下方，叶锦岚坐在了童云开的下方。
邹飞有些犹豫，按照规矩，他这个位置，应该是副陪啊！
看了童云开一眼，童云开正好看过来，笑了笑，随口说道：“坐吧，随便坐！”
实话实说，跟孙圣凯打交道还是比较痛快的，没有寒暄客套，也不弯弯绕绕，而是直抒胸臆，虽然跟童云开和叶锦岚有一段时间的师生情谊，但是基本上没有叙旧，或许在孙圣凯看来，即没什么意义，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大家聊的，都是行业内的现状和前景，孙圣凯毫不避讳的向唐斌抛出了橄榄枝，他想利用圣基外贸的平台和资源，建一家中外合资的工厂，主营高端设备和配件。
之所以选中唐斌，不仅仅因为他在这个行业浸淫多年，方方面面很熟悉，还因为他在南通晟速转型过程中展现出的锐意进取的精神。
这是孙圣凯极为欣赏的！
所以，他给出的条件非常优厚，双方不是聘任关系，而是合作伙伴！
未来新公司的构建模式，外资技术入股，占比45%，内资占比55%，如果唐斌带资入股，最高可以占比8%。
渠道是孙圣凯打通的，平台是孙圣凯搭建的，资源是孙圣凯带来的，能给到唐斌8%的股份，诚意不可谓不满！
只不过事关重大，唐斌一时间很难决断。
“孙总，实不相瞒，您的诚意让我感动，如果没有这么多牵绊的话，我现在二话不说，恨不得马上跟着您开疆辟土！”
“但是，您也理解，南通晟速那边，真不好说走就走！”
“这样吧，您给我一周时间，我一定给您答复！”
“好！”孙圣凯哈哈一笑：“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似乎笃定唐斌会离开南通晟速，如果不离开，说明自己看错了人，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说实话，今天组织这场聚餐，主要目的就是招揽唐斌，但是孙圣凯对童云开的兴趣，不在唐斌之下！
区区一套装置，百十万的利润，对他来讲，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想看看，能够俘获叶锦岚的芳心并且一直让她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自诩看人的眼光很准，虽然只当了半年多老师，但是当年那个班级有好几个学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并不包括童云开。
如果不是因为叶锦岚，他甚至有些想不起这个人！
印象中的童云开，沉默寡言，很拘谨，一般情况下，这种人性格压抑，做事容易走极端！
童云开的事迹，孙圣凯了解了不少，基本上也印证了他的判断，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听起来很解气，其实摆脱不了莽夫的本质！
当然，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至少眼下的局面和地位，都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
但是，孙圣凯坚持认为，如果童云开就这两下子的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童云开的表现，让他眼前一亮！
孙圣凯阅历丰富，思维开放，一杯红酒下肚，谈性大发！聊起国内外的制度和文化差异，聊起南北方思维模式的不同，很多观点一针见血，甚至堪称尖锐！
尖锐，主要是想试试童云开的反应。
一路创业披荆斩棘，始终屹立于潮头之上，孙圣凯自信张扬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极其缜密的心，他能不动声色间准确捕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从而及时做出应对！
昊光集团是典型的不能再典型的北方国企，童云开置身其中一路攀登至高位，身上肯定留存着强烈的国企特色，或者说是弊端，深受南方生意人诟病的弊端！
概括起来，主要就是官本位思想根深蒂固，屁大点儿官都这总那总的，总能在权限范围内给你尽可能的制造麻烦，如果单纯为财为利，还好说，最奇葩的，就是非要耍官威，吃了拿了，依旧作威作福，你根本不知道他想要的那个点在哪儿，直接无解！
“山东这个地方呢，是国企大本营，国企的那些毛病咱就不说了，基本无解，咱就说民企！”
“这些民营企业的骨干甚至是老板，大多数也是从国企出来的！你知道吧，这才是最可怕的！”
“说白了，整个山东的企业，其实是一脉相承的，全是国企那一套！”
“因循守旧，没有活力，没有创新，死气沉沉！”孙圣凯侃侃而谈，似乎根本不顾忌童云开的感受。
童云开目光温和的看着孙圣凯，笑而不语，他不去揣测孙圣凯的真实用意，最近几年，这种声音很多，其实呢，说的大多也都是实话，没必要玻璃心。
苏彩蝶似乎习以为常，笑而不语。
叶锦岚则低头剥虾，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唐斌面带笑意，心里却直犯嘀咕，孙圣凯这么说，到底什么用意？
毫不夸张的讲，饶是在座的都是人精，哪怕再多延迟一秒，尴尬的气氛就会荡漾起来。
孙圣凯没有让这种情况发生，旋即笑着说道：“当然，只谈问题，不论内因，都是耍流氓！”
“在我看来，山东是牺牲最大的一个省份！”
“都调侃说山东是战备省，那战备省什么概念？”
“就是一旦发生战争或者其它突发事件，山东会瞬间启动，你要什么我给你造什么！时刻准备着！”
“工业种类最为齐全的省份，名号可不是盖的！”
“说直白一点，山东承载了很多市场经济之外的东西，这些东西，又全部承载在国企身上！”
“这就是山东的定位，这就是国企的价值！”
“这，是值得我们肃然起敬的！”孙圣凯一脸认真的说道。
苏彩蝶笑呵呵的说道：“国企领导一个个可都滋润的很，值得肃然起敬的，是山东人民！”
唐斌一听，顿时乐开了花，看着苏彩蝶调侃道：“在座的，除了你，都是山东人民！你是不是该敬我们一杯？”
“切，你，你，你！”苏彩蝶伸手指了指唐斌、孙圣凯和叶锦岚，挨个点兵点将，大大咧咧的说道：“你们三个算什么山东人民？只能说是山东人民养育了你们！真正值得尊敬的，是童工和邹工这种选择留下艰苦奋斗的山东人，我说的对不对？”
本来就是一句玩笑话，不经意间又一下敲在了叶锦岚的伤疤上！
“我不配！”童云开看着苏彩蝶，一本正经的说道：“因为严格说来，我就是你说的比较滋润的国企领导！”
“你不行，太瘦，一看就油水不足！”苏彩蝶摆摆手说道。
席间的氛围，一下子欢快起来。
孙圣凯笑呵呵的说道：“但是呢，经济发展，还得靠技术创新！而技术创新，需要土壤，需要打破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
“所以说，我觉得眼下山东的困境，就是如何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
这番话说的非常中肯，众人频频点头。
“上一代人思想观念太陈旧，改革困难重重，以后，就看你们的了！”孙圣凯看着童云开，笑着说道。
“惭愧！”童云开摇了摇头：“我现在一门心思光想着挣钱了！”
“哈哈！挣钱才是王道，改革不是喊口号，而是在点点滴滴的行动中酝酿质变，只要在路上，就是对的！”
童云开点点头，看着孙圣凯说道：“孙总，我没您看的那么通透，那么深远，但是也有一些想法，这一次，首先肯定是希望能促成合作，其次，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孙圣凯目光灼灼的看着童云开。
“不瞒您说，我人在昊光，外面还有其它事情在做~~”
孙圣凯点点头：“我知道，辰昊工程建设有限公司！”
童云开伸手指了指邹飞，笑着说道：“邹工就是辰昊的员工，这次我私自带出来的！”
“目的，就是希望辰昊也加入进来！”
“具体说说来！”孙圣凯饶有兴致的说道。
“上您这套装置，需要正规手续完整设计，辰昊有全套的化工工程设计资质，如果合作成功，我们会委托辰昊来做！”
“但是我想要的，不仅如此！”
“我希望双方能达成一种紧密的合作关系，不仅仅是昊光，未来不管哪家企业，只要上马您这套装置，工程设计都交给我们来做！”
“或者说，您可以跟业主说明，您不光有成套设备，还有工程设计资质！”
孙圣凯脑子转的很快，立马笑着说道：“既然是紧密合作，那就不光有工程设计资质，还有建筑施工资质呗？”
童云开点了点头：“我希望能这样！您供货，设计和施工，我们来做！”
孙圣凯笑了笑：“可以考虑，但是，我有什么好处？”
童云开笑着说道：“苏总是江浙沪片区的负责人，您给我一个虚职，山东片区负责人，我不要工资，也不要提成，但是可以跟您立军令状，保底十套！”
孙圣凯饶有兴致的问道：“你凭什么这么有底气？做过调查？”
“业内现状，耳熟能详！别的地方不敢打包票，在云台，我还是很有把握的！省内，也可以试试！”童云开语气平淡，但是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霸气。
孙圣凯哈哈一笑：“好！最后一个问题，我孙圣凯选合作伙伴，宁缺毋滥，怎么证明辰昊有这个能力？”
童云开自信一笑：“空口无凭，欢迎您去辰昊考察，我们不搞表面文章，会让您看到最真实的一面！”
“哈哈！好！”孙圣凯爽朗道。
看着孙圣凯跟童云开谈笑风生，叶锦岚多少有些恍惚，她知道两个人肯定打不起来，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两人居然大有一拍即合深度合作的迹象！
“我听唐斌说，你的这家公司，业务宽泛着呢，还准备做设备？”苏彩蝶看着童云开，有些戏谑的问道：“没想着跟我们合作一把？”
“现在只是刚刚起步，做一些简单的化工设备，未来肯定有这方面的打算！”童云开毫不避讳的说道：“如果公司稳定下来，具备了一定的实力和经验，我肯定会腆着脸再向孙总讨要军令状的！”
“可以提前讨一讨，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孙圣凯开玩笑道。
“时机合适的话，希望也有机会能跟孙总合作建厂！”童云开直言不讳道。
孙圣凯笑着问道：“那你跟我说说，回云台建厂，相比苏州，有什么优势？”
“同一个体制下，所谓经商环境的南北差异，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大！官本位思想，是一柄双刃剑，站在剑的对立面，确实寸步难行，如果和握剑的人站在一起，则如鱼得水！”童云开轻声说道。
“玩火者，必自焚！”孙圣凯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不想玩火，但是这把火，已经烧过我，烧不动！”童云开笑着说道。
“这么自信？”孙圣凯问道。
“不是自信，而是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也没什么畏惧的了！”童云开淡淡的说道。
叶锦岚心里又是一疼，今天晚上，她好像不知不觉中喝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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