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下缓了口气，继续说：“我怕周冀还有其他后手，还会对你不利，所以我觉得黑菇一事可以告诉你，让你有所防备。”
“我还想着如今的庄军看起来势不可当，但隐患犹在，冀军毕竟训练有素，再打下去，他们的城池会缩小，兵力就更集中，甚至周冀就可以固守临南，养精蓄锐，等以后卷土重来，庄军想要完全消灭冀军势力是很难的。”
“我知道你起兵不只是为了周冀，你同样心系天下，如果你愿意带领庄军，一定能更快地结束战争。”
“且，我死了以后，庄军没了领袖。”
“虽然我跟周霖约定，日后要推举周尘为帝，但周尘毕竟还小，日后会成长为什么模样，我也不确定，如果你觉得他可用就去辅佐他，若是不可用，那便是自立为王，也未尝不可！”
“我，我一直都是信任你的，你知道吗？”
苏瑾下说得不算快，但还算清楚，她总想着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要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更好。
但是，苏瑾下说得情深义重，考虑周全，可唯独没有表达她对沈千雪的感情是真还是假。
沈千雪磨着牙说，“这都是你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替你去做，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苏瑾下轻轻眨了眨眼，想起上次见面的那日夜晚，沈千雪所言。
只要苏瑾下说一句，我爱你，之前的一切都是骗你的，沈千雪可以奉献一生完成苏瑾下想要完成的事，帮她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可是，事到如今，苏瑾下如何开口，她要是说了，沈千雪才是一生都无法从这爱恨纠葛中释怀了。
或许这正是沈千雪想要的，他愿意守着这份爱过一生，哪怕苏瑾下无法陪在他身边，也足以。
可这不是苏瑾下想要的，她想要沈千雪过得轻松一些，肆意一些，不要在背负那么多。
不管沈千雪是去打天下，还是安居乐业，还是再遇良缘，都可以……
苏瑾下承认自己当初与沈千雪决裂的这个决定有些草率了，或许告诉他一切，二人安然地度过最后的时光也好。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要死了，再告诉沈千雪这些，算什么！
苏瑾下感觉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跳得她心慌恶心，喉间有东西使劲翻腾。
苏瑾下死死咽下，她大力地捏着沈千雪的手，轻轻抬起头来，晶莹的泪挂在睫毛上，“我们之间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不能好好地告别吗？”
看到她的眼泪，看到她可怜的样子，沈千雪不可控制地心软了。
“告别？用什么方式告别？你告诉，我以身份跟你告别？”沈千雪的泪夺眶而出，砸在苏瑾下的手背上。
苏瑾下心中一阵绞痛，这阵痛迅速地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再也支撑不住。
握着沈千雪的手也缓缓滑落……
沈千雪慌忙接住苏瑾下的身体，坐在床上，让苏瑾下落在他的怀里。
苏瑾下大口地喘气，好几个深呼吸之后才渐渐平息下来，但整个人也没了精气神，堪堪眯着眼睛，她想捋一捋现在的情况，却发现脑海中一片迷茫，什么也想不出来。
沈千雪感受到了苏瑾下的无力，他突然收紧臂膀，把苏瑾下紧紧地抱在怀里。
“苏瑾下，雪山的时候你喝醉了，像以前一样到处找我，我问你，你已经与我恩断义绝，为什么还要找我，你摇着头说你没有……”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又或者你的话里面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滚烫的泪落在苏瑾下的脸上，沈千雪哭着，更咽着，也恨着，“你最好像你说的那样对我无情，如果有一天让我知道你都是骗我的，只因为你没有多少生命了，就如此骗我，那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苏瑾下逐渐涣散的眼神突然闪了一下，她揪住沈千雪的衣服，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她好着急，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跟他说，“别，别……”
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完，苏瑾下缓缓地闭上了眼。
沈千雪恍惚了一下，突然浑身的血液仿佛倒流，他慌了，彻底慌了，“鹿鸣……鹿鸣！”
沈千雪大喊。
鹿鸣冲进屋子，外头的人也都跟着跑进来。
鹿鸣跑到床边，忙道：“快，将她放平！”
沈千雪抱着苏瑾下把她的头搁在枕头上，自己退开给鹿鸣让位，然苏瑾下的手还紧紧攥着沈千雪的衣角，死活不肯放开。
沈千雪愣了一下。
苏瑾下明明已经没有意识了，却不肯放手，是因为沈千雪最后的话。
鹿鸣也顾不得沈千雪杵在跟前，挤上去看了看苏瑾下的眼睛，又号了脉，最后他瘫坐在床边。
沈千雪望向鹿鸣，鹿鸣没有说话，但眼里的黯淡说明了一切。
苏虎捏着拳头走上前，泪眼朦胧。
“你满意了？你让她醒来，就是为了让她死不瞑目吗？”
沈千雪心中大怄。
苏虎眼里全是对在座这些人的厌恶，他盯着沈千雪，咬牙切齿，“不管爱与不爱，她没有伤害过你，而是一次又一次把你从泥潭和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你呢，口口声声说爱她，可你带给了她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逼问她！”
沈千雪面色变得惨白，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
“让开！”
苏虎手里紧紧攥着小药瓶，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他不能再等了，一旦蛊母离开，就不好消灭了。
——
一日后，黄昏时候，梓山山脚一处风水宝地，苏瑾下被埋葬于此。
没有任何大的动静，悄悄葬在了此地，只有几个跟苏瑾下亲近的人前来送别。
夜深了，人散了，风拂过坟头，尽显荒凉。
突然，两个黑影悄悄摸到坟头旁边，其中一人说：“就是这儿，今天中午宣布死亡，晚上就给埋了，时间太紧急，一直有人守着，我近不了身。”
另一个叹了一声，“那就挖吧，速度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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