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奴婢已将这座宅院买下来了。”
希云正站在桃树下，任由花瓣不时悄声滑落肩头。
“希云，你要带安哥儿去哪？”
梁意安正在窗边同闻静交谈，不经意瞥到希云悄悄拉着谢安往后院方向去，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彼时希云不过六七岁，一袭淡粉色衣裙，闻言下意识转身，往谢安身边靠了靠，将手中物件儿不动声色藏在身后，嬉笑着娇声回答：“娘亲，屋中待着无聊，我想带谢安哥哥去后院走走。”
“你手中拿着什么？”
“没什么呀。”
梁意安不信，准备下榻走来，闻静似乎看出什么，开口阻拦，“让孩子们去玩儿吧，你呀，就是平日里管得太紧了。”
希云看静姨替她解围，忙拉着谢安小跑离去。
“诶！这丫头。”梁意安见希云瞅空跑了，回头瞪好友一眼。“希云迟早让你宠得无法无天。”
闻静失笑，“女孩子现在不宠着，难道指望将来婆婆宠她？希云是个有福的，我可比你这亲母慈爱多了。”说着甚至有几分得意。
“哼，你尾巴都要翘天上了。我偏不让女儿嫁过去，你待如何？”
“哎。”闻静状似无奈，“那没办法，我儿子已经让希云拐跑了，她不负责谁负责，这婚事是板上钉钉啦。”
二人又一阵说笑。希云已经带着谢安七拐八拐到了后院一处空荡荡的角落，谢安见四处无人，有些奇怪，“希云妹妹，我们来这儿要做什么？”
“谢安哥哥，陪我一起种株桃树吧。”
说着从假山隐蔽的角落里翻出早已备好的桃树苗。这可是她偷偷托府中下人从外面买来的，听说还是珍贵品种，开起来格外好看。
谢安失笑，还以为这般神秘拉他来干什么，不就种棵桃树嘛，大可正大光明同安姨说便是。不过还是宠溺地上前帮忙，拿起放在地上的小锄头刨坑。
看着谢安认真挖坑，希云心中又羞涩又开心。隔壁吴家姐姐向来同她交好，对她很是照顾。听闻她的未婚夫举家即将离京，希云整日闷闷不乐，便悄悄告诉她，有情人若能一同种下一棵树，将来这树长大，开花结果，二人定会如同这树一般，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希云初听见时，娇羞不已，不敢去做，可想了想，还是让下人去买了桃树苗，打算谢安来时，让他陪自己一同种下。
“好了，把树苗放进来吧。”
在希云出神的空档，谢安已挖好坑，见她盯着自己出神，耳根微红，“想什么呢？”
“啊？没？”伸手把树苗递过去。谢安满眼笑意，扔开锄头，亲自用手把土埋好。“好了，我们回去吧。”
边说着边温柔地笑起来，用沾满泥土的头轻捏一下希云小鼻子。谢安哥哥可真好看，希云心想着，但她突然发现谢安的手，
“啊！”希云忙用手帕擦拭鼻子。“哈哈哈。”谢安爽朗的笑声传遍整个后院。灵动的大眼睛一脸羞愤地瞪着他，还原地跺脚，她的未婚妻怎么那么可爱。
“谢安哥哥！我要告诉闻姨，你欺负我！”
“去吧去吧，锄头可在我手里。”说着拎着小锄头向前走去。难道他要告诉娘亲，不行！
“喂，你等等我！”希云踩着小碎步追上去，末了回头看了眼立在墙角的桃树，有些欣喜，转念一想，“哼，谢安哥哥欺负我，我才不要嫁给他！”
希云闭上双眼，重新睁开。青蕊早准备好茶水果子，也在树下备好藤椅，希云坐上去，随着椅子摇晃渐渐出神，清风袭来，一条薄毯也随之盖在她身上。
“三月天虽已暖和，可还是要小心着凉。”
希云才发现青蕊早已不见了踪影。她带着某种怀念的目光看着谢安，“谢安哥哥，你还记得这株桃树吗？”
谢安早已白发丛生，听见希云这么说，他抬头看去，本以为买下这座院子，是因为这是从前李易夫妇二人在江南的府邸，也是她幼时长大的地方，难道是因为这株桃树吗？
见他出神，希云以为他不记得了，便缓缓开口，“吴姐姐曾告诉我。有情人若能同种一棵树，树开花结果，二人便能白头到老。”
谢安听着，心中如刀绞一般，阵阵钝痛传来。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幼时母亲便告诉他，安姨的女儿会是他未来的妻子，是他要照顾一生的人。
希云并不惹人讨厌，相反，他喜欢她。但要如她说的这般心意，那会儿他还真没有，他更没曾想，希云当年不过小小年纪，便已经把他看成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那他曾经做的那些事，到底给希云带来了多大的伤害？谢安低下头，沉默半晌，“对不起。”
“都已经过去了。”希云闭上双眼，似乎什么都已放下，“你我都已不是当年的人，早就不怪你。”
谢安苦笑，希云越是这么说，他反而越难过，“如果当年我不退婚，那一切都不一样了对不对？”
“幸好你退婚了。”谢安脸色一白，“否则何来大厉第一位女帝。”希云感叹，她这一生，遗憾却也满足。
“人这一生由无数选择组成，我既有失去，也有得到，我不悔。”接着希云幽远的声音传来，“你去吧。”
谢安最后回头，看见桃花树下，伊人躺在椅上闭目沉睡，容颜虽已老去，白发丛生，但在他眼中，她仍然是当年跟在他身后，整日叫谢安哥哥的可人儿。
但早已不是当年了，他再不留恋，转身离去。
“小姐？”
青蕊让希云在院中待了许久，仍未见她回房，于是亲自来叫她。
希云面带微笑，花瓣不时从树梢落下，嘴唇、眼帘，额头，青蕊拨开花瓣，才感受到希云不同常人的体温，原来她已离去了。
“小姐！”青蕊哭泣出声，青露也赶来，二人一同跪地哭泣不止。
消息传到京中，安平，如今该称呼武安女帝，她抬起的笔久久未落下，墨滴在纸上，已完笔的字——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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