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灯按照那位路上说的路走到头，找到了天师府，看起来很宏伟。
路上的时候，她还找人问了天师府如今的天师名字，还有柳家在哪。
如今的天师叫贺知维，年高六十。
他有一个徒弟，叫柳算。
柳算，是大靳礼部尚书柳司弘，柳家唯一的孩子。
柳算在这大靳朝里，也算是个传奇。
周岁抓周抓了把算筹，随手一扔，便扔出三个上上吉，还天降异象，连宫里的天子和天师都被惊动了。
天师为他卜了一卦，说他是天生近术者，当场收他为徒，并把他当继承人培养。
天子亲赐名字，算。
柳算。
为算术而生的天才。
苏灯记得，柳三卦以前跟她说的那些，他十六岁那年，老天师在算出最后一卦，说大靳将有大祸降临后，就吐血身亡了。
而现在的故事时间线，柳算刚好十六岁。
苏灯在天师府外站会后，就离开了。
她去了柳家。
柳家大门口的护院，听到她找柳算后，摇摇头，“我们公子不在家。”
苏灯微顿，“那他现在在哪？或者哪能找到他？”
护院道：“我们公子在国子监上学。”
而放学后，住在皇宫。
苏灯：“……”
她再怎样，也知道古代皇宫不能随便进。
她想了想，道，“那我能不能见你们府上主人？你就告诉他我来找你们公子，有很重要的事情。”
苏灯不知道这个理由行不行得通，但护院听她这样说后，进去禀报了。
很快就出来，说夫人请她进去。
夫人？
柳三卦的母亲吗？
苏灯带着疑惑，见到了那个已经三十多岁，却姿态优雅，依旧貌美的女人。
她正带着几个丫鬟，在后院剪花草。
看到苏灯的时候，微顿，“我没见过你。”
苏灯微微一笑，“我和夫人从未见过。”
“听说你找柳算。”郑薇把剪刀递给丫鬟，带着她走到花园中的亭子里，“坐吧，我是他母亲。”
郑薇给苏灯倒了杯水，“算儿在国子监读书，会住宫里，你怕是见不到他了。”
苏灯问，“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郑薇手上微顿，放下水壶，走到亭子边缘，看着远处，一声叹息，“回来……他还会回来吗……”
她的语调气息有些伤感，哀愁浓郁，“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苏灯微蹙眉，“他不回来了吗？”
“算儿十三岁那年被赐入宫住后，到现在三年，我只见过他三次……”
还都是过年时候。
苏灯怔怔，“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谁，又找算儿什么事，我让你进来，只是因你说你是算儿的朋友。”
郑薇回头，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平静道，“算儿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他不可能有朋友，所以，你到底是谁。”
“我……”苏灯嘴边的话语停滞住，她就算说了游戏里的事郑薇怕是也不信。
编谎言的话，她一个陌生人，再编，也骗不过对方的母亲。
沉默了会。
苏灯道，“我只能告诉你，不久后的柳算会遭劫难，我想见他一面。”
这不算撒谎。
任谁听见别人无缘无故诅咒自己的孩子，怕都会发火。
郑薇却静静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半年前，老天师曾有一言，也说算儿未来几年会有劫难，但化解之法，是一个姑娘。”
苏灯瞳孔微缩。
郑薇弯腰从桌上拿了鱼食，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湖里撒着，嗓音柔和的说起来。
“算儿的名字，是天子赏赐的，柳家纵使不愿，也不敢违抗圣命，甚至因为这个，连小名都不敢给他起，就怕会被参一个对天子不敬……”
只敢叫他一声算儿。
柳算是个卜算天才，再加上周岁时的天降祥瑞，老天师和天子对他都很看重。
八岁那年，天子就让他进入国子监，别说一众贵族子弟，甚至让他和宫里的一众公主皇子平起平坐，甚至比各位公主皇子更获荣宠。
起初，柳算还小，每天去跟老天师学习卜算卦术，或者去国子监上课，每天都可以回家，还有休沐。
这种无上的荣耀，让柳家盛及一时，柳家忠心天子，当时也没认为有什么，只感恩是天子荣宠，更兢兢业业。
直到十一岁那年，柳算开始为大靳卜算祸福。
那几年，算了至少有十五卦，每卦都是上上签，每卦都是上上吉。
国运昌隆。
天子说，柳算就是为了大靳国运而生的。
十三岁那年，在又一次算出吉卦后，天子盛颜，除了宫里的天师台，又单独在宫里给他赐了住处。
护卫，丫鬟，身份，就让他进宫住，比东宫的太子，都还要尊贵了，
一时之间，柳卦连带着柳家都船高水涨。
那时候开始，柳算平日就不回来了。
天子说，柳算年少，要好好跟老天师学，也能更好的为大靳卜算。
说的没有逻辑，也不能取信人。
“但他是天子，天子说出口的话就是圣旨。哪怕他什么理由都不说，就让算儿住宫里，不让他回家，我们也不敢言，偏天子还找了一堆有的没的借口，我们更不敢说了……”
那些护卫说是保护，实则也算是监视。
三年过去，天子只让柳算在过年的时候，回到柳家和家人团聚。
在百姓眼里，这是无上的荣耀荣宠。
可在柳家眼里，这是软禁。
“天子想要这个为国运而生的算子，又怕柳家地位太高，功高震主，他一边捧柳家，一边把算儿软禁在宫里，是在钳制我们柳家。”
“这几年，没少有人参柳家，盯着柳家一举一动，等着扳倒柳家。”
十三岁进宫后，柳算和柳家的脑袋，就都悬在了一根随时都会断的铁丝上。
天师，要为天子和皇朝卜算旦夕祸福，一生都将会被困在那天师府里，不得婚嫁，稍有不慎灭的就是全朝。
伴君如伴虎。
柳家后悔，不想让柳算再做这个天师，也已经没用。
他不做的话，那天子只会杀了他和柳家九族。
“朝堂上风云起，柳家被卷进旋涡中央，我夫君怕太高摔的太惨，也要为算儿和柳家留一条后路，如今正在慢慢培养人，准备告老还乡……”
柳家常年在官场，又怎么可能揣摩不出天子的心，在柳算十岁那年，柳司弘就上奏折请过告老还乡。
天子没同意。
郑薇甚至还偷偷给柳算下毒，想让他病重，让天子放过他。
可天子找御医，天下名医为他医治。
天子把柳算放进宫里，让他和家人减少接触，是为让他和家人疏离，也是钳制柳家，同时又用宫外的柳家钳制柳算，让他不要有异心。
双刃剑。
“后来我们才明白，我们这个孩子的命运，从他周岁抓住算筹，天降异象那一刻开始，就被注定了平生……”
“没有圣召，不得入宫，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见……”郑薇有些哀嘁，“现在离过年，还有四个月，所以，你想见他，怕是只有等到那个时候了，或者……”
郑薇话锋微转，“你自己想办法进入皇宫。”
四个月，苏灯当然不可能等的。
那就只能后者。
苏灯看着郑薇，“郑夫人跟我说这些，想必是信我，或者想让我救柳算，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进宫的法子。”
郑薇笑了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的确有法子。
这法子，不能他们用，平时也没办法用，否则被天子发现就是一个满门抄斩。
但苏灯是外来者，整个皇城都没人认识她，再加上，最近刚好有个机会。
太子前不久成年，天子在为他选妃。
对象差不多都是，各高官家的千金。
“你想让我去选妃？”苏灯皱眉。
郑薇摇头，“选妃的规矩太过苛刻繁琐，但你可以扮作丫鬟跟着一起去。”
普通人家的女儿进宫，还是参与选妃，当然不能够带任何下人，还得搜身。
但有一个人不用。
镇威将军府的大小姐。
郑薇和镇威将军府的夫人有些交集，当天就带着苏灯去了将军府。
她也没隐瞒，只说，不放心孩子在宫里，想找个丫鬟进去看看他，顺便送些她这个母亲，亲手做的衣物。
明明就隔了几条街，却生如死别。
将军夫人对郑薇一向是有些怜悯的，在她哭了一阵后，就心软同意了。
她打量着苏灯，“这孩子容貌太打眼了，若不想被看上，扮作丫鬟进宫还是遮掩一下，低调些行事。”
苏灯听出来了，她这话是在为自己好，却也是敲打。
怕她别有用心，进入宫里后惹事招人。
苏灯对此不在意，她的目的是进宫见到柳三卦就行。
镇国将军府的千金叫顾芷，顾芷并不想进宫选妃。
但将军府站的太高，还手握大靳三十万大军，又没把柄在宫里，宫里早就忌惮了。
上一代没女儿，天子没办法娶顾家女儿钳制，只能让顾将军常年镇守边疆，而顾夫人被留在皇城。
这一代，有了个顾芷。
虽然顾芷喜欢舞刀弄棒，老往军营跑，甚至还上了两次战场打了两次仗，依旧被皇帝选中。
这次说是选妃，其实已经内定了顾芷为太子妃，为的就是钳制顾家。
至于其她参与选妃的，就看哪个官吏不好拿捏，就把哪个官吏的女儿留在宫里，做太子的妃子，或者各皇子侍妾。
身为一朝天子，对自己的婚事怎么可能没有决定权？
天子不悦，谁都可以杀，身为大臣，又怎么敢以死逼天子娶妻纳妾？
天子收那么多后宫，都不过是靳朝各地臣子官吏的女儿，就算留在宫里当婢女，也是软禁钳制，让那些官吏不敢叛变，生异心。
有的大臣，想成为皇亲国戚，送自己的女儿入宫，有的不想却没办法。
所以，除非顾芷死了，否则顾家没有选择。
顾芷想过假死，但若被发现就是满门抄斩。
“老娘倒要看看，那个小太子他敢不敢选！”
苏灯见到顾芷的时候，穿着一身红衣的她在将军府后院，明艳秀丽，英姿飒爽，一剑斩断一个草人的脑袋。
那草人的脸上，贴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两个字：
太子。
她是比太子大三岁的。
“我顾家三十万大军，还不能反了？”
“狗屁太子妃！老娘稀罕似地！”
“那狗日的太子，十三岁的时候就有通房丫头了，东宫里侍妾四五个，让老娘嫁给他，他想狗屁吃呢？”
“祖宗啊！”
听她骂的一句比一句难听，将军夫人连忙跑过来拦住她，“小心被人听到。”
万一被人参一本，天子不敢动顾家，顾将军也得又一次去边外打仗。
“去死吧！”顾芷把草人砍的稀碎，才算出了些气似地，转头看见苏灯，“你是何人？”
顾夫人把事说了。
顾芷听完皱眉，嘴里又开始大骂，“什么狗屁天师，一个天子迷信到这种程度，看谁都觉得对方要叛变，那柳算刚出生的时候叫柳之瑾，多好听的名字非给人家改柳算，把人家柳家威慑的小名都不敢给他取……”
“这还把人家母子分离，表面荣宠，实际软禁，用人家孩子控制柳家，让郑姨整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还用娶妃控制一众大臣，什么都要卜卦算吉凶，他也就这点能耐，像他这样的皇帝，迟早得完，他就是……”
“姑奶奶啊！你可够了别说了啊！”
顾夫人被她这口无遮拦吓的脸白，连忙捂她的嘴，“你平日也就算了，那可是天子·！你想顾家完蛋是不是？”
苏灯看着这一幕：“……”
这位将军家的大小姐，就很野。
别说，她有点喜欢。
顾芷的确真性情，但她也知道轻重，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也就只在家里，和没人的私下里骂骂，在外边自然不会说。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思来想去气不过，坐不住，直接喊着苏灯道，“等什么选妃日，走，我今天就带你进宫。”
天子忌惮顾家，才内定她这个太子妃，即使她比太子大了好几岁。
再加上，太后发过话，让她多进宫走动。
平时不说。
最近快到选妃日，宫里也知道顾家不想让顾芷做太子妃，顾芷自己也不愿意，因此给了好多奖赏安抚。
顾芷要进宫，只要说是给太后请安的，就会被放行，至于带个丫鬟谁也管不着。
临出发前，顾芷把苏灯拉到梳妆镜前，翻出一堆胭脂水粉，“你这张脸比皇城第一美人都要好看，那太子是个好色的，宫里没几个好东西，把你这脸遮遮，免得被狗屎沾上。”
苏灯：“……”
苏灯嘴角轻扯，拿着水粉把脸遮了遮，看起来，不丑也不好看，就普普通通，扔在人群里谁也认不出那种。
顾芷平日出门，都是骑马过街的，今天看着苏灯那柔弱的身板，换了辆马车。
路上，苏灯问她，“柳算以前叫柳之瑾吗？”
顾芷点头，“那是他还没出生的时候，他爷爷临死前给起的名字，男孩女孩都能用，后来出生后，天子给赐名，柳家隐晦的提了句之瑾这个名字的意义，还没多说什么呢，天子就在那挂了脸。”
“你猜他说什么？他说，［看来朕的赐名没柳爱卿父亲取的好听，朕是一朝天子，比不过令尊……］，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狗屁话？”
都这样了，柳家要还坚持不领旨，改他赐的名字，那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在柳家眼里还不如柳家爷爷。
一边，说着自己没文采，一边一句一个朕是一朝天子。
“整的这一出，柳家哪还敢抗议？连把之瑾当小名都不敢了。”
柳家不但不敢抗议，还得感恩戴德谢他赐名。
顾芷说着说着，又气了起来，“不行，搞不了这狗天子，我得逮着狗太子揍一顿！”
苏灯：“……”
想了想，顾芷又吩咐马夫，“先去国子监。”
“这会，国子监他们还没放学呢，巧的话，应该能碰见柳之瑾。”顾芷又苏灯说，“到时候郑姨有什么话让你转的，你就只管说。”
苏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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