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韵望着那耐旱十号，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说道：“新谷村的村民辛苦了，若是能度过这场干旱，明年，这耐旱十号就能正式推广了，到时候，少不得给新谷村记一功。”
“大人，这可不敢给新谷村记功，这些试验田的粮种还有怎么个栽培法，可都是大人您教的，咱们村里人也不过就是按照您的指示做做农活而已，哪里敢轻易居功，使不得使不得。”村长连忙摆手说道。
“应当的，只要新谷村保持这股劲头，为天启国培植出更多更优秀的粮种，回头我不仅申请给新谷村免上几年赋税，还让皇上亲笔给新谷村赐牌匾，嗯，简单点还要寓意好的，就写五谷丰登，挂在村口，赵村长以为如何？”
程韵让皇上亲赐牌匾的话，直接把赵村长整激动了，他忘记了程韵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一下子给跪下，还磕了好几个头道谢。
一直在旁边当背景板的苗姝连忙上前，代替程韵扶起了有些失态的赵村长，边扶边说道，“老村长，起来吧，大人不喜人下跪的。”
赵村长这才想起程韵的习惯，连忙起身，“不好意思，老朽一时激动，忘了大人的规矩。”
程韵见村长站起来了，也没多说什么，反而关心道：“村长刚刚跪得用力，地上的泥土太硬，可别磕坏了膝盖。”
“没事没事，哪能跪那么一下就磕坏了呢，庄稼人，摔摔撞撞习惯了。”说完，赵村长有些忐忑问道：“大人，到时候皇上亲赐的牌匾，能不能不挂在村口，那里风吹日晒的，还是供在祠堂里吧。”
程韵实在是没想到村长的脑回路，一下子被戳中了笑点，但她生怕村长想多了，强忍住笑意，认真回答道：“能，到时候村长做主，想放村口让别村的人看到，咱们就给牌匾起个大大的架子，防雨防晒，若是村长不想宣扬，咱们就放到村里的祠堂供着，每逢初一十五开放让村民们磕磕头插下香也就是了，都依村长你。”
村长没想到还能给牌匾起架子，倒是陷入了纠结中，程韵也不忙着让赵村长说些什么，接着逛起了试验田。
等走到差不多时，赵村长望着有些毒的日头，出言建议道：“大人，也就这耐旱十号有点看头，其余的没啥，这会儿日头正毒，还是去粮仓那边看看土豆的情况吧。”
程韵望着满头大汗的赵村长和苗姝，自己也觉得全身黏糊糊的不舒服，便点头同意了。
若是在平常，她是不用像这会儿顶着大日头巡视试验田的。因为她之前久不久会跑一趟新谷村，然后呆上两三天，趁着清晨或者黄昏时分这种比较宜人的时间就能巡视。但近来因为京城事多，她快有一个月没过来了，否则土豆收割这种重要的时刻，她也不会只是让人送信过来而没有亲自过来。今日是好不容易有空，明天又要上朝办差了，这才顶着大日头到无遮无拦的田地里头看试验田。
程韵和苗姝跟着赵村长去了村里新建的官家粮仓处，这个是专为了试验田而设的粮仓，用于日常收纳规整程韵从别处收来的各式粮种，以及储存试验田的出产。如今，新谷村已经从普通的官田佃农村升级为国家粮种试验村，除了一半的田地正常种植水稻和玉米，其余田地都用于试种各式农作物，今年因为夏旱，新的粮种普遍表现不佳，只剩下土豆还有刚刚看到的耐旱十号算是勉强有个好结果了。
程韵到时，许多新谷村民正忙忙碌碌得给才从土地里扒拉出来的土豆掸掉表面带上的土，粮仓中间的空地上已经摆满了一筐筐等待上称的干净土豆，赵二狗端坐在一张书桌后，埋头写着什么，一看就是听着一旁的称量员报数然后加以记录。
不得不说，这些年在程韵有意的培养下，赵二狗不仅持续得在试验田上发光发热，剩余的时间也努力自学，后来者居上，比原本识字的村长认得字还多，俨然成为负责新谷村试验田管理的头号人物。事实上，在新谷村村民的眼里，赵二狗现在可比官府下派的职田管理员还要体面，因为试验田的真正管理者是程韵，赵二狗的直属汇报对象就是程韵。
见程韵和赵村长过来，有些眼尖的村民立刻起身向前问好，有些村民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活计，但也一声声大嗓门喊着人，足见他们的热情了。
赵二狗在这些招呼声中从册子上抬起头，他示意称量员先暂停后，连忙几步来到程韵面前，脸上带着一种明显的骄傲，仿佛汇报胜利消息的士兵一般，“大人的消息好快，这边土豆还没出最终亩产呢，您就过来了？我想着你只是来信指示收割，没有亲自过来，应该是抽不开身，还打算今天记录完产量后，到时候亲自把册子送过去给您呢！”
“确实这阵子太忙，想着你做事妥当，也就偷个懒，将事情全权委托给你了，你辛苦了。今天休沐，被自己庄子上的管事催着跑了一趟，想着时间来得及，新谷村就在附近，就来看看。”
赵二狗连忙称不辛苦，后又见程韵身边只跟着一个苗姝就再没旁人，连忙问道：“大人，张武大哥呢？你出行不会只带一个侍女吧，眼下各村的村民脾气爆得很，动不动就有械斗，还有那起子泼皮在路边碰瓷呢，就你们两个女的加一个车夫，太不安全了。”
程韵听赵二狗一说，忍不住问道：“怎么？咱村里有人参与械斗了？”
赵村长不待赵二狗回答，立刻答道：“哪能呀，是隔壁村，还有附近几个村落，都因为争水打架，不过没闹太大，也没听说伤了谁的性命。只不过，一遇到这种旱情，百姓的日子不好过，那些混子也都跑上街，想着办法捞钱了，二狗说的没错，大人你们就三个人，不安全，回头我让村里十几个青壮护送大人回去。”
赵村长话音一落，旁边听到的只要是青年的汉子都起身表示自己可以，把程韵感动得想哭又想笑。
等大家此起彼伏自荐保护程韵的声音落下后，程韵才笑着说道，“感谢各位村民的关怀，只不过大家伙送我回去，我又得操心送大家伙回来，要是路上大家遇上什么问题，倒是我的不是。赵村长，赵二狗，莫不是忘了程某的本事，当初二狗那一头锄子我可是躲过了。”
程韵的话倒是让赵二狗回忆起当初两人初遇时的情景，赵二狗忍不住尴尬得挠了挠自己的脑瓜子，笑着说道：“大人好记性，二狗我都快忘了。我与大人，那是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哈……”
刚刚还奋力表现的青壮也回忆起了程韵的身手，貌似他们十几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人家，看来程大人应该是不需要他们的护送了，只能暗道可惜，然后又乖乖得坐回原位干活。
程韵见状，这才说完正事，“二狗，土豆的亩产，酉时前都能称出来？”
二狗恢复正色，回复道：“大人，可以的，您先去您的别院稍事休息，我这边记录完就立刻送过去。”
程韵见眼下也没自己可以帮忙的地方，便点了点头，带着赵村长去了自己那座小院子。因为程韵是临时起意过来的，所以小院里只有一个看家护院的村民，厨娘什么的都不在。苗姝轻车熟路得去到厨房，很快泡了一壶清茶送了上来。
程韵喝了一口热茶后就不愿意再喝了，想等放凉了再说。转而问起了赵村长村里的状况，“村长，再过不久，就是夏收了，眼下村里的田地情况看着不妙，村里人可有什么章程？”
赵村长摇了摇头，“哪里有什么章程，无非就是苦熬着呗，幸亏这两年来攒了点家底，不至于一下子就饿肚子。村里人也是整天求神拜佛，希望下场雨，不至于半年的收成就这么没了。听说有些村里还搞了活人献祭，被那献祭者的家人偷摸告上去，京兆衙门亲自派人捣毁献祭台，这才阻止了一场悲剧。只不过，那家人也在村里过不下去了……老天爷呀，怎么就见不得老百姓过好日子呢……”
程韵听得心头沉重，没想到在天子脚下竟然还能有活人献祭的事情发生，这里可是京城，不是什么偏僻的深山老林，若是这场干旱真的持续下去，部分百姓得不到救济，是不是就得开始买卖儿女，甚至，易子而食！
怀着对旱灾的忧惧，程韵拿到赵二狗送上来的土豆产量册子，竟也无心观看，胡乱应付了新谷村村民几句，就坐上马车回程。
赵二狗望着远去的马车，对着赵村长问道：“村长，大人这是有事？平常研究出高产粮食她都会很高兴的，这次的土豆可是平均亩产一千两百多斤呀。”
赵村长大概猜到程韵所担忧的，回答道：“大人这是忧国忧民，眼下旱灾临头，她高兴不起来。”
赵二狗望了顶头似乎毫无倦意的太阳，从土豆高产的欢欣中醒了过来，久久得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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