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清正躲在围观人群之后，半夜的大火，惊醒酣睡的百姓，吵吵嚷嚷，橘红火光照耀着每一个人身上。
云川城向来寒冷的夤夜，也居然生出几分暖意。
毒烟雾的效果只有半个时辰，苏晚清是料定大部分瓢虫四肢不勤跑不快，火肆虐烧着腿脚慢的人，焦糊跟油脂的臭气熏得苏晚清捂着鼻子。
第一次烧人，她还不知道原来烧活人这么臭。
平康坊是远近闻名的青楼集中区域，但也居住着很多百姓，烧得得后半个脊背溃烂的老鸨踉跄几步，倒在太白院门口。
哭天喊地，求着街坊邻居打水救火。
“这青楼烧了就烧了，免得你们这群黑心鬼再糟蹋别人家的好女儿！”
一个抱着睡眼惺忪女娃的泼辣妇人，张口就骂，毫不婉转。
一人骂，后边半夜被吵醒的女人们纷纷接着唾骂。
“就是，你这娼妓馆子逼着多少好人家的女儿做那些肮脏勾当，不知道败了多少阴德，前些天你还逼着重病的吴阿婆卖女儿换药钱，你活该倒霉！”
这次骂老鸨的是一个梳着发髻，头上插着一把木梳的少女，她朝着老鸨脸上吐口水。
另外一边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甩开阿兄的手，抓起一块石头朝着那老鸨打，额头顿时血涌如注。
女孩子气得咬牙切齿，“吴姊姊那么好的姑娘就被你骗过去，说是十两银子，结果签完卖身契，你只给她四两，说是要压住一部分钱免得她逃跑，你知不知道吴姊姊她阿娘死了！”
古代穷苦人家 的孩子都孝顺，父母去世，无钱置办棺木，只好在自己脑袋上插上草标，站在人市上自己卖自己，男的卖身给贵人们当小厮，女的更多是是卖进娼妓院。
苏晚清摸着自己的手掌，不自觉捂住自己右手小臂上的蝎子胎记，在孝道跟自己之间，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前世，她不是没有想过将自己卖掉，但是她害怕，娼妓在世人眼中都是华美又堕落的妖孽，看似备受追捧，但实际上还是社会上的最底层，毫无尊严。
假若她不是顺天侯府走丢的嫡女， 她当时又比此时听到的 吴家姐姐如何？她们都是苦海中求生的蝼蚁，贵人们一个念头就能决定她们的生死。
或许是群起激愤，或许是老鸨之前做下的缺德事太多，苏晚清回过神，老鸨已经被活活打死在太白院门口。
逃出来的人很少，只有那么几个，不过苏晚清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御史。
烧得差不多，负责云川城治安的巡防营才派人过来。
站在人群中的御史拿着小本子，飞快记着今夜发生的离奇大事。
十个已经封了亲王爵位的皇子，夜不归宿，最可气是刚死了亲娘的宁王跟墨王，府中白布都没来及撤下，他们两兄弟就已经明目张胆嫖妓。
“所有从太白院中出来的人，都要去巡防营的衙门关几天。”
领头的人跟云川城权贵打交道多，即便是那十个王爷灰头土脸，还是一眼认出来，叫着王府中人带回去。
御史藏在人群中，默不作声，奋笔疾书。
“那黛绿衣裙的中年妇人，可是你亲姑姑，苏渠？”
原离站在苏晚清身边，压低声，胳膊肘撞她腰。
苏晚清倒是觉得很奇怪，以往慕王寻花问柳，苏渠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略微管两句就不敢再劝。
一则 慕王脾气暴虐，动辄打人。
二则，慕王母妃栗氏就指责苏渠不生育，大肆羞辱。
“是她，可是她为什么今晚要过来？”
慕王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他最讨厌女人管着他，迎娶当时成了寡妇的苏渠，很大程度上，他是为了讨好顺天侯。
云国多年打仗，为求人丁兴旺，皇帝下令不许寡妇守节，丈夫死后的第一年就要改嫁，至于少女，也要在十八岁之前嫁人为妇，否则官府强制婚配。
“王爷——”
苏渠穿得很朴素，只是棉麻衣裳，甚至都不是最便宜的绸缎，头上首饰也是少得让苏晚清唏嘘。
早年间，苏渠是顺天侯府的大小姐，老侯爷的嫡长女，弟弟是未来威名远扬的大将军，珠宝金银，绫罗绸缎，对她这样的贵女来说都是寻常事。
苏晚清看着前世救济自己的苏渠，心中很是难受。
老太太嘴上说偏爱女儿，实际上还是秉承着“泼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苏渠被婆婆栗氏刁难，老太太知道但是不管。
慕王等着王府派人迎接自己回去，已经缓过神，起初就有百姓嘀嘀咕咕，现在苏渠夤夜前来妓院寻夫，议论声更大。
“那个就是二十多年前，觍着脸说自己爱慕老侯爷独女的慕王，他当时已经三十好几，突然就跟不打交道的侯府求婚，他是什么意思，大家懂得都懂。”
“哎，可惜了苏渠，她第一任丈夫跟她是青梅竹马，为国捐躯死在漠北，这汉子原先是老侯爷身边的武将，长得是人高马大，英俊魁梧，傻傻的大个心里想的全是苏渠。”
“谁说不是，封将军跟苏小姐简直就是天造地设，从小长大的情谊，同居五年，苏小姐没有生育，本就该按照律法休妻，封将军硬是跟母亲说清，宁愿分家单独过，也不愿意委屈苏小姐半分。”
说的人都是上年纪的阿婆，语气很是唏嘘。
明明那么恩爱的夫妻，最后还是因为战乱，天人永隔，律法还要逼着苏渠改嫁。
慕王今夜就是冲着清倌萍依来的，前天熬大夜，酗酒至夜半，没看见美人不说，还被大火烧了个狼狈，他抓起苏渠的领子，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下。
“啪——”
苏渠找地方躲，但是慕王蒲扇大的巴掌并没有像府中那样落在自己脸上。
苏晚清站在人群之后，手中捏着一块碎瓦片。
她好恨，为什么那些对自己好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
养母是这样，熙苏是这样，姑姑苏渠也是这样。
好人就该有好报，苏晚清不许前世的遗憾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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