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跟着许遥真走进一扇小门，这低调的房间让名盛一时的花魁居住，似乎有些小气了。屋子不大，以一面屏风一分为二，屏风后走出一抹靓影，对着景岚福身。
“奴家蓉德，见过裕王殿下。”
“蓉德姑娘免礼。今日有幸听闻姑娘一展歌喉，果真如民间所传那般，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景岚说着，一面打量蓉德姑娘。衣着谈不上华丽，但用料却足够大气，质感十足；样式却是如普通人家所做，乍一看并瞧不出区别。一头秀发也只是低低地绾一个髻，用一支金钗别着，一点也不显高调。面上蒙一层薄纱，半遮着脸，只露出灵动的双目。蓉德姑娘给景岚的第一印象竟与许遥真如出一辙，如微风拂水般的舒适，难不成是这秋梨苑的水土所致？
“裕王谬赞，奴家自知才疏学浅，让您见笑了。”蓉德姑娘语气谦逊，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优雅的气息。
“姑娘太谦虚了。我这次前来的目的，姑娘可有耳闻？”
“苑主已与奴家提起，若能帮上殿下实属奴家的荣幸。”蓉德走到茶几旁，将三只倒扣着的茶碗翻正，看向景岚，“不知可否耽误殿下片刻，与奴家详谈此事呢？”
景岚自然乐意：“姑娘请。”
一旁的许遥真却开口：“既然蓉德已然应下，此事便交由蓉德全权负责。殿下且与蓉德聊着，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既然人家不想留，景岚也不至于不识趣强留，客套两下就让许遥真走了。
景岚与蓉德姑娘对坐，蓉德姑娘熟稔地泡茶，将景岚面前的茶盏满上：“敢问裕王殿下，那小姑娘芳龄几何，可有学过些什么？”
景岚稍加思索：“今年应是一十又二，先前是在恰红楼做丫鬟的。”
蓉德姑娘面露为难之色：“这年纪，若是启蒙似乎太晚了些。奴家斗胆问一句，殿下欲培养这样一名花魁，是有何打算吗？”
“讲出来蓉德姑娘也许不相信，我只是想让手下的人多学些手艺，好在民间谋生罢了。”
“裕王殿下此意，可是想与秋梨苑抢生意吗？”蓉德姑娘闻言眨眨眼，俏皮之色悄然流露，让人不禁心动。
“哈哈哈，哪能呢。我只是担心那洛世子，一间茶楼叫个醉仙，连个说书唱小曲儿的都没有，可太上不了台面了。”景岚故作担忧道，“皇兄登基后，金昌本就有些不安，是本王镇着场子才无人敢在醉仙阁闹事。亦北是随性之人，醉仙阁也不过让他开着图一乐。要是想在都城有一席之地，除却依靠父辈的名声，自己也当做出一番事业才好。作为兄弟，我很替他担心啊。”
景岚叹气，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刚放下茶碗，仿佛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连忙又说：“蓉德姑娘，我此番胡言你也不要往心里去，瞎抱怨罢了。”
“不言他，裕王殿下的朋友义气让奴家钦佩。殿下放心，您与蓉德今日不过是谈论收徒一事。”蓉德姑娘神色如常，又替景岚倒茶，“殿下用心良苦，奴家也不好令殿下失望。明日您若有闲，就带那小姑娘来秋梨苑吧。”
“如此，我便在此谢过蓉德姑娘了。”
“裕王殿下客气了。”蓉德姑娘笑着轻摇头，那钗上的金穗跟着微微颤动。
景岚离开秋梨苑回到醉仙阁时，日已近黄昏。推开门，玲珑小丫头趴在茶桌上打盹，脸上似有泪痕。景岚环视房间，没有其他人，在门后的簸箕里却躺着破碎的碗碟。
景岚没有打扰玲珑，轻掩上门，呼来小厮：“下午可有什么事发生？”
“回裕王殿下，今早世子来看过店后就上朝去了，茹君姑娘来教过玲珑姑娘以后，日中用过午餐就回了。下午玲珑姑娘一个人在屋里，似打碎了几张碟子，小的本打算去收拾却被撵出来了，自此就一直闷在房里。这不，快入夜了晚饭都没吃呢……”
在闹小脾气呢，叛逆期？景岚撇嘴，他自己懂事得很，完全没有这样无理取闹过，所以并不能理解玲珑的行为。得知没什么大事，景岚就直接进屋，拍了拍玲珑：“醒醒。”
玲珑皱了皱小眉头，睁开眼。看见景岚，本就有些红肿的眼睛突然就涌上泪水了，然后很快别过头去。
景岚觉得好笑：“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玲珑嘟嘟囔囔：“没有。你干嘛来了，看我这么不成器，你去找那个第一花魁呀！”
“这事不是早就与你商量过吗？”
“你那是商量吗，那是强迫！”玲珑委屈地喊，“我又不想跟她比，我知道比不过！我不如她出身好，也不如她有才……”
景岚听到她的话，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你知道蓉德姑娘的出身？”
“姐姐们讲的呀，她在宫里待过，母亲又是太妃……”玲珑声音越来越小，好似知道自己不该跟人随便讲。
“继续说。”景岚并不给她退缩的余地。
“你不许罚我啊……说是容德太妃出了事，他们家就倒了。那个叫什么……树倒猢狲散，是这么说的吧？”
“不错嘛，居然还懂点俚语，哪学的？”景岚赞许地挑眉。
“就往来客人里，总有几个酸秀……读书人，酒劲儿一上来诗兴大发，拉着人就念经。姐姐们受不了的就让我顶上，听多了就学会了呗。”玲珑嘟着嘴抱怨道。
果然生活是最好的老师。景岚继续问：“关于蓉德姑娘，你还知道什么？”
“嗯……有一个姐姐，我告诉你，你别跟人说，她有一次醉酒后跟我讲，蓉德姑娘犯忌，故意用她母亲的赐名作花名，太上皇都不怪罪她，说明太上皇对她有愧……”
这种话就很像那背后嚼耳根的了。景岚听后道：“这话除了我，真可不要再跟别人说了。”
玲珑连连点头。
景岚看着前一会还委屈巴巴的小丫头，这会儿不知又再想什么，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头：“你呀，现在不怕乱讲话被治罪了？”
“你不是说跟你讲没关系吗？”玲珑被景岚逗得脸红，视线躲闪着。
“我没关系，其他人听见怎么办？”
“那不怕呀。”玲珑底气十足地瞪着眼睛，“你不是裕王嘛。”
“噗。”被狐假虎威的小姑娘搞得哭笑不得，“知道我是裕王，讲话还这么不知长幼尊卑，什么时候开始叫本王‘你’啊‘你’的？”
玲珑也没意识到，好像就从刚刚起，无意识脱口而出，就一直这么在叫了。
嗯，不是她的错，都是这个裕王太没有威信了。
景岚看着这个满脑子鬼机灵的丫头，突然想到巫皎皎。这两个丫头，也许可以玩的来。
也不知道巫皎皎无不无聊，干脆也拉过来好了。
“终于想到我了？”景岚来找巫皎皎，却被赏了个大白眼。
“你在收拾东西？”景岚注意到巫皎皎摆着的几个包裹，有些意外。
巫皎皎不在意地哼道：“反正你跟三哥都有事忙，我这个闲人就继续游历去咯。”
景岚走到巫皎皎身边，按住她收东西的手：“你不能走。”
巫皎皎一愣，慌乱地把手抽出来：“我、我凭什么不能走了，你管我一辈子呀？”
“至少现在不行，不安全。”景岚把包裹拿过来，放到一边，“摄政王不知去向，但眼睛还盯着这里。你要独自一人的话，很容易出事。”
“但我也不是你们养的鸟，一直被关在这里，跟锁在笼子里有什么区别！”巫皎皎不满地朝景岚喊道。
景岚叹了口气，复杂地笑道：“抱歉，是我没有注意到你的心情。作为补偿，我出发之前都陪着你，可好？”
巫皎皎的心脏在一瞬间漏跳了半拍：“出发……你要去哪？”
“我奉皇命南下，月底出征。”景岚倒并不把这当作什么大事，“值此期间，只要我看着你，你想干什么都行。”
“我跟你一起走！”巫皎皎脱口而出。
景岚笑着推辞：“不行，战场不是你待的地方。”
“那……那你总需要大夫吧，我很厉害的，要是你自己受了伤你是没办法给自己做那个‘手术’的！”
“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如果我受了伤，就意味着我保护不了你了。”景岚收起笑容，认真道，“那个时候你也会受伤，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我……”巫皎皎眼眶红了。
仿佛看着自己的妹妹，景岚摸了摸巫皎皎的头：“我一定会好好的，不要担心。”
巫皎皎咬着嘴唇不说话，景岚为难地挠挠头，尝试转移她的注意力：“我最近买了个小姑娘，想培养她做花魁，你想不想去看看？”
巫皎皎抬起头，情绪还是不高：“小姑娘？”
“一十二岁的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叫玲珑。”景岚介绍道。
“……这名字不好听，像丫鬟。”巫皎皎吐槽。
“她还真就是丫鬟出身。这么说来，她也该给自己取个花名了。你明天与我一道，说不定她跟你很合得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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