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是荒原上一株野草，四周空旷，春风拂过，日光洒在身上，懒懒的很是惬意。
她本是荒原上的一颗种子，于秋天落地，经历了冬天的严寒，体会了春天的温暖。
……
青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身子暖洋洋的，没有湿漉漉的衣服；那绿裳还穿在身上，只是干爽柔软，像是最好的日光晒过，质地凭地好了一筹。
入眼一片烛光映壁之景。简陋的居室点有四五支蜡烛，上有“乾坤日月图”，东西各有一扇窗，南有屏风，北有徒墙。
火舞侧倚在床沿，暗黄的烛光在她身上勾勒了柔和的线，又朦胧了她清素的脸；在光与暗的交合处，她的眼眸如一颗红宝石，熠熠而模糊。
“姑奶奶……”静了几息，青儿轻声道。
“嗯？”火舞恍过神，将脸伸过来，贴了贴青儿的脸。
“嘘！噤声……”
大体是没什么问题，她又坐回去，俏笑道：“今天恰巧路过，发现你躺在池边石沿上，浑身都湿了。还好只是睡了，于是抱你回来。”
“说起来你可别老是落些水湿在身上，不然老了会落得病根。哪怕你是医女，也要爱护自己的身体呀！”
“嗯。”青儿低着头，“谢谢……”
“真是礼貌的孩子。”火舞低声有些气馁。
空气安静下来，烛火轻轻地摇曳。
“最近你都做了些什么？”火舞认真的看着烛焰，渐渐出神，“没事，只是随便问问。”
青儿欲言又止，只是乖巧地点头，“嗯……”
圣女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火舞的视线从烛火中走出来，以过来人的眼光看向青儿。
“有喜欢的人了吧。”
“嗯？”她抬起头。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
“……”
烛火跳跃了几下，又静了下来。
“你没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火舞无聊道。
“前线……需要我吗？”
“目前应该还没到那一步，好好做你的医生。你们可是我们的后备力量。”
“青衫爷爷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来救败战将军？”
“败战将军？你这名字取得真好，为什么不叫败战哥哥？”
青儿红了脸，火舞终于正色道：“你想不想救他。”
“所有的病人我都想救。”这是医者仁心。
“仅仅是这样？”
“还因为，他是外面来的，懂得好多东西，我很——很好奇；也潜入过他梦中，发现他很特殊，仿佛气运加身，又背负着沉重的命运，一生坎坷。我看到他一身伤痕，心死意消，觉得他好可怜。”
“只因怜悯吗？”
“还有……他长得好生俊俏，却是个负心汉！”
“这应该算不救他的理由。”
“青儿也不知道救他到底该还是不该……”她的声音渐渐低沉，抱着膝盖，眼中扑闪扑闪的。
“其实不必纠结，选择了就去做吧。”火舞起身拿起一把剪刀，在蜡烛那段已经烧得过长的灯芯上剪去一截；灯芯分离出一团小火，在剪刀上沾着继续燃烧。
青儿好奇地看过，火舞将剪刀静置在胸前，把手放在小火上方像是做一个晶莹剔透的灯罩。
“曾经我以为自己是蜡烛，可以用一生去点燃火把，可以燃尽一生释放光与热。后来我发现，实际上不过是一截灯芯。蜡烛的火，是一点火，蜡烛的光，亦是一点光，虽微不足道，但毕竟燃尽一生。而我的火，比一丁点更小，比一丁点更微弱，若想点燃火把，一生只有一次。”说着晶莹剔透的手往上一挑。
随着火舞的动作，那截灯芯忽然蹿起一团拳头大的火，一瞬间便烧成了灰烬。
青儿望着剪刀上仅剩的浅浅痕迹，良久。
“呼——我想，我有了决定。”
“若是不可为，就放弃吧，不然你会失去太多。”火舞像是不经意地说。她站起身，走向门帘，“该走了。”
“火舞大人……”青儿低吟道，“我想学……媚术。”
“哦？”火舞把青帘拉到一半，又停下来，“你不应该找吟灵姐姐？”
“我——我说的是媚舞。”青儿有点结巴道，双手不自觉地揉捏衣角。
“好了，我知道。来吧。”火舞招招手，“巫舞嘛，我会一点，不过具体的更高深一点的你还得请教吟灵姐姐，毕竟她可是‘灵巫’一脉传人，虽然她主修音律，但其实那方面，她也很精通哦。”
“说了不是那个意思啦，姑奶奶！”
“不要叫我姑奶奶……”
月下潭影，泮岸，叶草影萋萋；两团倩影如月，月下影更媚，待到风徐来，月宫寒仙子。
“火舞大人，你不讨厌水吗？”
“我喜欢水。”
“可水火不两立啊。”
“青儿是女人，为什么不讨厌男人。”
“……”
“嘿，这世间的道理就是如此，——以火为本源，可以习水；以命理为纲，可以通人情；以因循为用，可以革新；以山水为性，也会入红尘；阴，区别于阳，但却阴阳相济；刚也好，柔也罢，善也好，恶也罢，没有绝对。”
“你喜欢什么，你可能讨厌它；你祝福什么，你可能诅咒它。”青儿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同于以往的韵味。
“是啊，这种矛盾，组成了一切复杂的东西。”
“其中便有人性？”
“……这便是人性。”
“那世间有绝对的东西吗？”
“有的。”火舞纠正了青儿一个下腰的动作，肯定道，“这天地间存在着一种绝对的正义。它可能被很多东西掩埋，在杂乱无章的世界中毫不起眼，但每当触及到它的时候，它会激起人最大的反弹，即使身死，坚持它的人也不会退缩，直到成为英灵，形成这天地间的浩然正气。”
“它是什么呢？”
“它就是我们的‘圣火’呀！”
“啊？”
“可它已经好多年不知去向。”火舞底下眼帘，道：“在种族存亡之际，坚持民族大义，这就是人类的绝对正义。如果有一天，当某个东西的重要性大到可以抗衡它的时候，人便面临着‘巫’的抉择。巫之道，人在‘工’左右，可这个‘工’是什么呢？‘天地’、‘阴阳’、‘生死’……或‘轮回’？”
“青儿不知道。”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两个女孩以极其柔媚的姿势贴合在一起，手指虚晃过胸前，“青儿会知道……左边的人与右边的人，是有区别的……是神是魔，在一念之间。”
“只是欲不同罢了。”
黑暗中，不知触动了谁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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