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有那人家儿子多的，一场徭役下来，不仅自个儿吃的肚饱溜圆，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就是自个儿家里人也都过了个肥年！”
“只要是家里有人，胳膊腿全乎能动弹的，全都去了，所以啊！我们边城去年才没有饿死一个人！那活干的那叫一个又快又好，大家伙都铆足了劲要挣那额外奖励的一两银子和一斤肉呢！”
说着还咂吧咂嘴，似乎是在回味那美味的肉味，颇为遗憾道：“也不知今年将军还招徭役不，我们大家伙可都盼着去呢！”
颜永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不仅从一个白身摇身一变成了一方百姓的父母官，居然还听到了有人盼着服徭役！
自从去了一趟池定，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世间人生百态，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思想天真的公子哥了，他更清楚，大将军给出的这些条件，对底层百姓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
只粗略一算，他就头皮发麻，照老头这个说法，那大将军的腰杆得有多粗，才能负担的起这么多粮饷？
不是说边城苦寒，边军更惨吗？
难不成仅凭之前的那次捐银捐物和发放的粮饷，就能让勒着裤腰带过活了那么多年的边军一朝暴富了？
正在怀疑人生的颜永良就听到千舟开口了。
“我们直接带着货物去军营是否不妥？按照规矩，我们应该先拜访大老爷，这.......越过大老爷，直接同军营接洽.......”
不等他说完，老头就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您多虑了！咱们沈边地儿小，没那么多糟心事，你们就是去拜访大老爷，也见不到他老人家的面！”
“啊？”
颜永良一脸懵逼，下意识的问道：“可是大老爷不喜我们这些行商之人？”
老头噗嗤乐了。
“不不，是大老爷人根本不在沈边，他老人家如今正给大将军养马呢！你们就是去喊他，他都不会回来！”
颜永良：大老爷=养马？
不是，这什么情况啊？
正儿八经的朝廷正八品县尹，怎么给人养马去了？就是大将军也不成啊！这不合规矩啊！
千舟唇角微弯，倒是有些理解这位大老爷的做法了。
边城，同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同，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军户，这里的百姓，每天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温饱，还有残酷的生死危机！
仅仅是温饱这一个问题就已经让人分身乏术了，更何况，他们还要时时刻刻警惕外来敌人的入侵，想方设法的保证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全，在这样一个独特的生存环境中，他们哪里有精力去做其他事情？
就拿沈边来说，这里的大老爷每日要做的不是去判东家长西家短的鸡毛蒜皮的俗物小事，他要做的，是想方设法的保证自己治下的百姓如何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存活下来！吃一顿饱饭！
正所谓饱暖思淫欲，当一个人连饭都吃不饱，他又怎么会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老头见颜永良眼中的不可思议和不认同，板着脸道：“你可不要看不起养马的活计，就这还是我们大老爷差点打破头才抢到的好差事！”
要知道这养马的活计，可是有不少人盯着的，他们大老爷凭的是真本事才谋到的这份差事。
说起大老爷，老头叹口气，声音都沉了几分。
“我们大老爷，大好人啊！也苦啊！人到中年来了我们这里，一眨眼，已经白发苍苍了，贼匪来了，他一个文弱书生，硬是拿起大刀同贼匪搏斗，灾年来了，他把自己的口粮全都给了百姓，自己差点饿死在家里.......”
说着说着声音微微哽咽，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老头是打心眼里心疼他们这位大老爷。
“一辈子未曾娶妻，身边除了一个老管家，什么都没有.......终是我们沈边拖累了他！”
犹记得初来沈边的大老爷是那么的意气风发，可沈边的风沙却无情的把他挺直的脊背压弯，染上了白霜，成了如今白发苍苍，满脸沟壑的老人.......
颜永良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这样一个大公无私，把毕生都奉献给这片土地的人，最令人敬佩！
“听说，沈边要来新的县尹大人了，他老人家操劳半生也能回家安享晚年了。”
其实颜永良很清楚，若不是千舟看中了这里，让他来此任职，这位为沈边百姓殚精竭虑半生的老人，恐怕早就被朝廷遗忘.......
这也是大运底层官员的悲哀，若没有天大的功绩或者机缘、人脉，这些底层任职的官员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离开任职之地，更别提步步高升，重返蒙都了，那都是他们遥不可及的梦！
也正是因为这个残酷的现实，让大多数官员在任上走向两种极端，一种是压榨剥削百姓，同当地世家、贼匪沆瀣一气，成为当地最大的地头蛇，土皇帝，一手遮天！
另一种是得过且过，没什么突出的政绩，亦没有太大的过错，终其一生，碌碌无为。
老头缓缓摇头，一脸苦涩。
“还回哪里的家？大老爷家里早没人了，他在沈边这么多年，沈边就是他的家，沈边的百姓就是他的家人！”
“在那什么调令下来的时候，大老爷就开始琢磨给新县尹大人腾地方，他为什么非要去军营养马？明明该是安享晚年，膝下承欢的年岁，却非要.......”
屋内陷入久久的沉默，颜永良感触更深。
换位思考，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做到这一步......
此时此刻，他迫切的想要见到这位清风朗月，无私伟大的前辈。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军营？能否在那里见一见这位令人敬佩的大老爷？”
颜永良眼中的敬佩让老头心里舒坦了不少。
没错，他们大老爷就是这么令人敬佩！
“只要客官们没问题，咱们明日就能出发！”
“好，那我们明日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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