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忙活开了，几个小孩搞到的鱼确实不少，半人高的水桶足有大半桶。
“那公园我也不是没去过，原以为那什么湖就是个小水洼子，没想到里头还能有这老多鱼呢？”
韩婆婆手持菜刀，麻溜给鱼开肠破肚，脸上的笑容从看到鱼起就没落下过。
“那湖老多年了，我小时候它就这样式，二十几年过去，除了水更绿点，不见其他变化。平时逛个公园大伙也都当风景看看，最多在上边踩船游个湖，也就小孩子精力旺盛，想到去那里薅羊毛。”
“都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咱们陈述这趟公园逛的好，给家里做大贡献了。”
“亏得他这会没在，要听到您这么夸奖他，那还不得翻天？”
韩婆婆拧起眉头，不太赞同她的话，斟酌片刻，反驳的颇为委婉：“养孩子也不能一味打压，该夸奖还是得夸奖你说对不对？你看那家里天天骂成狗样的小孩，反而更加调皮，就跟铁了心要和家里人斗一斗似的，搞得好好一个家天天鸡飞狗跳。”
桑芷萱听着就笑，一开始还偷偷笑，笑着笑着整个肩膀都开始抖起来，乐的不行。
“您……呀，呵呵……乐死我了，放心放心，我虐待不了您孙子，我纵的他都快成皮猴子了，整天跟他那群小伙伴东蹿西跑。”
“这样才好，小伙子嘛，就是要朝气些，难道那种死气沉沉的你就喜欢？不是我护着陈述，咱们家孩子有分寸，上学成绩好，还孝顺长辈，照顾弟弟，你看看周围这一片，有谁家孩子能比得上他？”
“行行，陈述最好，我算是听出来了，您这是屎壳郎只觉得自家崽儿好呢。”
桑芷萱打整好最后一条二指宽的小鱼，大碗里刚好装满：“够一餐了，中午炖汤给宁翌喝，我去外边掏块冻豆腐一起开炖。”
“行，小孩多喝鲫鱼汤聪明，待会都给炖上，让家里上学那三个也补补脑子，学习辛苦啊，天天熬夜。”
“舒雅昨儿又熬夜了？”桑芷萱就说家里缺点啥，原来是一大早还没见到妹妹的身影。
“可不是。”韩婆婆手里动作停住，叹口气，“讲也不听，说好多弄不明白的，不赶紧跟上来，后面会更加迷糊。”
“那也不能晚上看书白天睡觉啊，作息都颠倒过来了，这身体能承受的住？”
“就是说啊，她最听你的，等会起来了，你也说说她。”
韩婆婆忧心忡忡，那眉心皱的堆到一起，有越堆越深之像。
桑芷萱自然不会推脱，一口应下，心里打着腹稿，想着待会怎么劝。
午餐，吃的全鱼宴。
剁椒鱼头，鲫鱼豆腐汤，酸菜鱼！
鱼汤奶白鲜香，放了一丢丢盐，宁翌才舔一小口眼睛就亮了，小腿乱蹬，小手兴奋的直去够碗，急的不行。
桑芷萱拿碗的手往后躲开，又舀起一勺送进儿子嘴里，笑着打趣他：“小馋猫，你呀，也只有在吃东西上边是个急性子啰。”
太有性格的孩子让人脑壳疼，可太没有个性的孩子，家长其实也挺头疼的。
宁屺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吃饭，夹到块鱼鳃边上的嫩肉，就放进媳妇碗里。
“你也吃，待会都冷了，你一口他一口，这小子也该让他急一急。”
不疾不徐固然挺好，但人不能没有棱角，有方有圆方是处世之道。
“嗯，你也吃。”桑芷萱吃掉那块鱼肉，给自己打了碗汤，慢慢喝着，“你们也都多喝点鱼汤，补脑益智，好处多多！”
“对对，都多喝点汤！”韩婆婆一个劲招呼。
她干脆站起身，一人给打了碗汤，给侄女添汤时，趁机使了个眼神。
桑芷萱秒懂，三两下吞咽嘴里的食物后，又喝了口汤顺喉咙：“舒雅啊，我看你屋里的灯昨个儿亮到半夜，是忘了关还是……？”
张舒雅本就没精打采的吃着饭，闻言神色更萎靡两分，“姐，上大学好难啊，尤其那英语，我词汇量总跟不上。”
以前她在老家，学业上就没有掉落过第一名的神坛，高考又考上首屈一指的京市大学，那心里多少有些自得。
可等真正入学后才发现，天才何其之多，勤奋者更是如过江之鲫，渺小如她啥也不是。
开学第一期，自己尚且在苦恼各种语法和永远填不满的词汇库，同学们已经在朝着第二外语进发。
就，还蛮沮丧的！
在座各位都发现了她的低落，却又无从帮起，一时气氛不由静谧下来。
张舒雅苦恼甩甩头，抬起眸子强装没事人：“也没关系，我多努努力，总能赶上来的。”
桑芷萱低咳一声，打量着她的神色，小心地开口：“那你…要不要试着补补课？”
“补课？”张舒雅先是蹙眉，随即惊喜，连连点头，不过不到两秒，她的眉头再次隆起：“可是，找谁补呢？”
桑芷萱视线转向宁屺，鸦睫刻意眨动两下，露出个甜甜笑容。
这事吧，还得宁屺哥来，他们家世代书香，在文人圈子里人脉甚广。
宁屺骤然接了个新任务，眉头淡淡一挑，搭在腿上的手伸过去握住她的素白指节，惩罚式的在上边重重一掐。
桑芷萱也不敢躲，讪讪笑笑。
张舒雅拥有小动物般的敏锐，似乎感觉到了姐夫的不喜，忙说：“我明天去新华书店转转，多买几本英文杂志或者书籍，勤能补拙，总能把短板给补回来。”
“那些书……书店能卖？”陈述咬着筷子发出疑惑。
这话一出，稍微回缓的气氛又陷入静寂。
张舒雅也没心思再吃饭，放下碗筷，勉强扯着嘴角说：“有没有的，去看看再说，四人帮都粉碎了，也说不定是吧？”
“啊，对对，你去，奶奶给你拿钱，有看上的都买回来。”
韩婆婆一副惯孙女的做派。
恰在此时，宁屺发话了。
“下午我带你去你们陈教授家里拜访，让他根据你的不足来开书单，真要勤能补拙也不能盲目使劲。”
“陈教授？是陈初礼教授吗？”张舒雅震惊的无以复加。
“嗯，不是他还能是谁？”
“啊啊～”张舒雅兴奋的惊呼，“大家都说陈教授有留学经历，他的腔调特别纯正，可好听了。”
“嗯，若非如此，他们家又岂会被下放？”
宁屺淡淡道，这也算是盖棺定论。
张舒雅脸上笑容僵住，沉默良久，眼睛里又挂上崇拜：“好在都雨过天晴了，陈教授上课既生动又有趣，我们都极其喜欢他。”
“这才是好老师咧，你姐姐姐夫费尽心力为你打算，你以后可要好好学习。”韩婆婆殷殷叮嘱。
“我肯定会的，奶奶！”
“奶～奶～”宁翌听到奶，表现欲来了，也跟着学舌。
“小馋猫，给你给你。”
桑芷萱抽出手指，继续应付自家崽儿，还戳出点没刺的鱼肉塞他嘴里，又是幸福地眯眯眼。
“啊～啊～妈～”
“好吃是吧？那再来一口？”
一个喂一个吃，吃着吃着，人家脑袋一点一点，转身趴爸爸肩膀上不动了。
桑芷萱凑近一看，乐了，张嘴做了个口型：“睡着啦！”
“今上午一直没睡觉，都玩疯了，这会可不得累的睡着了。”
韩婆婆放下碗要过来抱孩子，给他脱衣服睡觉，被宁屺挡住：“您吃，我们在家里就让我们来，平时实在顾不上，也只能麻烦您。”
“无碍的，谁做不是做呢，我现在还能动，就帮着做点，以后动不了啦，想帮也帮不上喽。”
桑芷萱麻溜给儿子脱掉小棉袄，塞被窝里裹好，闻言就给她吃定心丸：“您怕什么？真动不了就跟着我，我和宁屺给您养老！”
宁屺这个头点的很坚定，附和的语气也极真诚：“桑桑这话也是我的态度，您就跟着我们，不管到哪，总能带着您一起去。”
“好好……”韩婆婆一手端着碗筷，一手悄悄抹着眼泪。
其实大家都看见了，但谁也不会没有眼力劲去点破。
张舒雅嘟起嘴，故作不悦：“奶奶可是我的，那当然是跟着我走啦，姐姐姐夫，你们可不能跟我抢。”
陈述凑趣：“我也行啊，我也能给姑祖奶奶养老，我最喜欢您做的饭菜，我想吃一辈子！”
“想的美！”桑芷萱拿眼尾扫过徒弟，“你姑祖奶奶还能给你做几年饭菜？以后就轮到你做给她吃了。”
“啊？理论上我很行！但实际上我真不行！”
张舒雅快人快语刺他：“说到底，你就是不行！”
“呃～”
韩婆婆破涕为笑，手掌在脸上整个抹了一圈，又扒下一口大饭，狠狠咀嚼着，心情却松快不少。
桑芷萱熟练更换话题，和宁屺玩起一问一答：“快过年了，今年你怎么打算？”
“什么打算？就在家里过呗！”宁屺又舀了碗鱼汤喝，他最近用脑过度，急需贴补。
“那爷爷他们？”
“不用管，能回来他们就回来一起过，来不了就咱们自己过，京里这一大摊子也不好总摆烂，你觉得呢？”
“是这么个理，那打明儿起，咱们就要开始储存年货，陈述你快放假了吧？”
被点到名的陈述，猛地吞下嘴里的饭菜，捶着胸口接话：“是，师傅，明天开学就会考试，考完试等着拿通知书就行了。”
“那等你放假后，我们师徒一起去郊外转转。”
师徒活动啊，小伙子眼眸转喜，狠狠点头，兴奋拔高声音：“好！”
韩婆婆忙拍他胳膊，压着嗓子骂人：“要死啊，小点声说话，别给你弟吵醒了。”
陈述捂嘴，无辜的大眼睛闪啊闪！
……
下午，宁屺开车带着媳妇还有小姨子上陈家拜访，拜访礼是两条四五斤重的草鱼。
陈家并未分家，三代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礼数如此，三人先去拜访过叔叔阿姨后，才来到陈初礼处。
“陈教授！”张舒雅恭敬的不得了。
“哦？这是张舒雅同学！”陈初礼讶异过后，拍上宁屺的肩膀，“这就是你不对了，都是亲故，舒雅同学在我班上，你也该说上一声才是。”
宁屺认错，连连说是自己不对：“我原想着陈大哥你刚回来，一大堆的事情要忙，既是亲故，何必赶在一时嘛，晚点也无妨，拖着拖着也就到了今天，实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场面话嘛，你抬我我抬你，大家其乐融融。
陈初礼笑的温润：“你我之间，何必拘泥，有事直言便是。”
宁屺点点头，喝了口茶润唇：“舒雅呢，是我夫人的表妹，她就读英语系非兴趣而是调剂，现在的问题就是学的吃力，跟不上，这些我也不懂，就只能找上你这个专业的，看看要往哪个方向怎么努力。”
陈初礼静静听着，然后问了几句张舒雅哪里吃力？有什么不懂得？
张舒雅一五一十说出自己目前的困窘，那是不敢有半分隐瞒。
听完后，陈初礼点点头，他旋即给予指点：“词汇量不足，这个问题大家都会有，你的想法就很好，多看！但也得多听，我这里有磁带可以借给你……”
“谢谢老师！”张舒雅赶忙鞠躬道谢。
“不用客气，你好好学就是对我最大的谢意！”
陈初礼离席去书房取来磁带，还有一本厚厚的牛津词典。
“很抱歉，磁带我只能借给你听一个月，但这本词典是送给你的！”
“没有没有，谢谢老师！”
张舒雅双手接过东西，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
达成目的，几人又寒暄一番，也不敢说别的，局势不能聊，家庭的话，陈初礼一地鸡毛，也只能谈谈彼此相熟的朋友近况。
正说到兴起，徐景珍带着陈明珠进来了，她一脸歉意道：“实在抱歉，我最近也不知怎地总犯困，都没能早些过来迎接你们。”
“嫂子客气了，你不舒服还是去歇着为好，我和陈大哥关系莫逆，实在不必计较这些。”
“对啊，景珍，歇着吧，你最近这脸色不对劲啊，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徐景珍摇头，很是抗拒上医院。
“还是去看看吧？”桑芷萱贸然出声，引得大家目光都望过来，“你这症状倒是有点像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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