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泉平静的看着纪方华道：“一切问题都应该有一个合理的答案，但要是别人主动把这个答案藏起来，你就不应该多问。我以为你会懂的。”
纪方华叹了一口气道：“我懂了。”
李阳泉问道：“你懂了？真懂了？”
纪方华道：“假如一个人身上有一道伤口，如果不管它，它很快就会痊愈。可若是这道伤口代表着一些特殊意义的事，这个人怕忘记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直保持着这个伤口存在，那么就永远不会忘记那件具有特殊意义的事。”
李阳泉心头一颤，没想到纪方华真的能猜到，他有些怕，怕纪方华揭开他心中那道覆盖了不知道多少层结痂的伤疤，他不确定如今的自己，能否承受得住被扯开伤疤的痛苦。
好在纪方华不是苏向，最起码不像苏向那样无所顾忌，通常纪方华还是比较照顾别人的想法的：“苏向说过，这世界有阴就有阳，科学的说就是因果律，有因必有果。就像您刚刚说，一个问题必定有一个或者多个答案，同样的，一个答案，也必定有一个多或多个提问。因果律放在世间任何一处都适用。比如现在，您不想让我揭开您的秘密，必然有您的原因，而我愿意这样做，也有我的原因。”
李阳泉欣慰一笑：“看来以前对你好些，是个正确的选择！”
纪方华嘿嘿一笑道：“您对我好我当然都记得。不过您打过我多少次，我也都记得一清二楚！没办法，记性太好也不是我的错！”
李阳泉忍不住脸色一黑，下意识的抄起手对着纪方华来了一下。
纪方华不以为意的嘻嘻一笑：“您看，您还是这么脾气暴躁，不过是玩笑话，您还当真了！”
李阳泉忍不住道：“以前我打你，是因为怕你出错，是出于提醒你！现在嘛！我就是纯粹看不惯你这贱兮兮的样子！”
纪方华不由无语。
眼见纪方华吃瘪，李阳泉不由长出了一口气，一个字：舒坦！
纪方华叹道：“这天聊不下去了！”
李阳泉瞥了纪方华一眼：“聊不下去就滚蛋！真以为我很闲啊！”
没想到纪方华很认真的点头道：“要是别人，我说不定就滚蛋了。但您，只有我知道，您是真的很闲！”
李阳泉呐呐无语，别人不了解他，可纪方华是真的了解他。
纪方华眯着眼笑道：“老师，您不必为我担心，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您想像中那么弱，这些日子的挫折，会打疼我，但绝对无法打败我。我反倒是比较担心您，您现在的状态表现实在是太不正常了。我刚到实验室，小王他们就一个个来找我诉苦，说您最近的情绪波动很大，经常无缘无故的生气，又无缘无故的傻笑，所以我才会想着来陪您聊聊天，看着能不能找到原因，帮助您解决这个问题。现在看来，您是真的不愿意再提及这个问题。那行吧，这种事情您自己处理就好，咱们聊些别的。”
李阳泉皱眉道：“既然你没事，那我也就放心了。至于我，我更没什么事，都一把年纪了，说不定哪天就没了，还计较这么多干嘛？活一天算一天，多活一天就赚一天！”
纪方华不由无奈一笑道：“老师您倒是看的开。只是要小王他们受点委屈了，毕竟您现在这脾气性格，我看没人能管住！再加上您德高望重，我觉得就算您把研究所拆了，您那个所长侄子，也不敢把您怎么样！”
李阳泉脸上有些挂不住，心中也有些疑问：“我已经反常到这个地步了？”
纪方华指着自己衣袖上的鼻涕痕迹道：“小王他们几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信誓旦旦的说着你的种种劣迹，如何突然生气把仪器摔坏；又如何突然痴呆一样拉着谁，口中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又如何突然像个傻子一样留着口水嘿嘿傻笑。这种事情就在最近这一段时间，数不胜数，可您清醒时他们尚且没人敢触您的霉头，更别说您状态差时。李所长都没什么办法，这才打电话叫我过来，要不然，您以为我不想多休息一段时间？”
李阳泉震惊的问道：“真有这么严重？”
纪方华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调出监控视频：“您自己看吧！”
李阳泉却没有接过手机，而是沉默片刻后苦笑道：“你都这样说了，我再不信也不行了。看不看又能怎样？”
纪方华道：“老师，我对您的过去或多或少也有些了解，再加上您之前的话，我心里也大概有了一个猜测。但您不愿再揭开自己的伤疤，我也不会做您不愿意的事，所以我才会跟您讲这些，就是希望您能改变对于当年的事的一些看法，至少不要这么极端。老师，仇恨远不如爱能更让人清醒，您在那个地牢度过了下半生，如今我给您一个机会，带着您在意的人，走出地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个由他们的牺牲为基石而铸造的世界，这个带着他们气息的世界，那些您在意的人，一直在这个世界上等着您，就像您一直守着他们一样，从未离弃过您。”
纪方华的话让李阳泉有些恍惚，仿佛他又回到了那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地牢，不过这一次，没有那些血腥残忍的画面，而是只有一扇打开的牢门。阳光第一次照射进这间地牢，映照出地牢的模样。
李阳泉看着地牢大门外的阳光，有些恐惧，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踏出这间地牢，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纪方华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就算事情更加糟糕，又有什么关系？”
纪方华的话重新给了李阳泉信心，李阳泉仿佛看到了牢房外的阳光下，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带着笑意，朝他挥着手。
还有，最重要的她。
李阳泉眼含热泪，忘记了一切，大步向前走，终于越过那扇门。
…
李阳泉如同一个婴儿，呼吸均匀，睡的很安静，两名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正细心的照料着他。
一旁的研究所所长李长歌拉着纪方华的手，激动无比：“小华，真是谢谢你！多亏了你！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都快愁死了！”
纪方华有些疲惫，但还是谦虚道：“老师有事，我这个做学生的，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都是分内的事，师兄这话就见外了！”
李长歌感叹道：“是我失言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大伯的心病总算是除了，我也能安心了。还有我家老爷子那边，也算是能放心了，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家老爷子头发都白了一半，可偏偏我大伯的脾气，谁也管不了。还是得你啊！对了，你是怎么猜到这一切的？大伯对当年的经历一直守口如瓶，就连我家老爷子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苏向轻声一笑：“原因和过程很复杂，但归结起来，就十个字：无知者无畏，无畏者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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