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劫、奸\/淫、屠杀，整座图州城如坠地狱，鼻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收尸的人在屋子里一具具尸体往外搬，丢在大街小巷的门口，另有三人把尸体垒到板车上，一个人如牛马在前面拉着，两个人在后面推着，堆的多了一不小心尸体就会滚下来，一路走血流一路。
好些人为了活命成了北青士兵的带路爪牙，到处翻找藏起来的人。
但凡被找出来的，有钱买命的士兵会暂时放过，没钱没东西给的就会被一刀子抹了脖子，女的除外，她们一旦被发现，没被欺辱也会被抓走卖掉。
衣衫值点钱钱的甚至会被扒\/光\/衣服，绳子绑着像畜生一样被拴着带走。
这一刻我居然有些庆幸姜红当时被一刀杀了，不然以她的姿容只怕会生不如死。
走回家的这一路所见所闻如人间炼狱，惊吓的我脑子嗡嗡，都忘了自己性命垂危。
直到看见家中护卫小厮们的尸体，腹部胀着，身下淌着尸水，臭不可闻，苍蝇嗡嗡围着飞。
押着我的那几个士兵皱眉，一脚踹了带路爪牙：“把尸体搬出去。”
三个带路爪牙点头哈腰赶忙去干活，尸体腐烂脏臭在命面前什么都不是。
我赶忙引路：“官老爷，这边，在这边，酒就埋在我爹院子那枣树下。”
很快，酒被挖了出来，几个士兵每人一坛开封就喝，直呼好酒。
喝得正欢，我想着趁他们醉酒之时逃跑。
天不遂人愿，几个士兵没有多喝，而是张罗着要把好酒上贡给上面的人。
士兵上下扫视看我那眼睛让我毛骨悚然，像是在度量我的价值，下一瞬随时会一刀杀了我。
“官…官老爷，小…小人可以找出哪些物什值钱，看出古董字画是真是假，求求各位饶小人一命。”我赶忙跪地求饶，做带路爪牙我良心难安士兵们怕也看不上我一身肥肉，想活命只能成为对他们有用的狗。
眼睛四处看，赶忙指着被随意丢在草丛里的发簪道：“官老爷，您们看那，那是紫檀木发簪，当初我爹花了五两银子找人细致雕刻的，转手至少能卖二两银子。”
“小人还知道哪里有价值百两的东西，隔壁孙老太爷枕头里藏着一段沉香木，枕头外看着不值钱，应该还在的。”
“还有…李老爷家荷花池里的荷花是稀有的，当年花了上千两栽种的，还有还有钟老爷他爱逗鸟养花，他那鸟那花草都很值钱。”
看着士兵们的表情，我知道，我这条命是暂时保住了。
找到了那价值百两的沉香木，上贡了酒，士兵们一个个心情很好的回来，还特别赏了我两个肉包子。
在带路爪牙的羡慕目光下，我狼吞虎咽。
士兵们带着我往各家富户走，我也确实很有用的发现了好些值钱东西。
到了钟老爷家，鸟都被杀死在了鸟笼里，花草也不方便携带，暂时也卖不出去。
见士兵们皱眉，我赶忙建议：“官老爷，小人有个小小的想法。”他们示意我说，我继续道：“您们可以把花草值钱的消息上报，再找些会侍弄的人，可以挖走运回去卖也可以挪到一处，养护着，花草能开花结果能分株，能源源不断卖钱。”
闻言士兵们眼眸大亮。
这一日，我吃了一顿饱饭，得了一床暖被。
屠城第七日，我被另一队士兵抢了去。
这日下午，如我一样识得花草等值钱物什的人猛然冒了很多出来，当铺掌柜、花匠等都比我更有用。
这日我只得了一个窝窝头，暖被也被人抢了去。
屠城第八日，别说值钱的花草，一家家富户直接被掘地三尺，墙都被扣得坑坑洼洼。
北青军如蝗虫过麦田，一颗麦子都没留下。
失去价值的人会怎么样？
带路爪牙只因一天都没找出一人，就在我眼前被一刀抹了脖子，那血溅了我一身一脸。
我被一脚踹在地。
那刀就在我眼前滴血，我不敢求饶怕和早前一个带路爪牙一样惹怒了他们被杀，也不敢跑，瘦了好几圈的身子止不住怕得颤抖。
“滚吧，去收尸。”
五个字，如蒙大赦，砰砰砰叩头谢恩，乱滚带爬跑去搬尸体。
万人坑，我只听说过，当真的看见，我被吓得差点没尿了裤子。
尸体堆叠着尸体，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有全尸有残肢，手足相抵，那一双双眼睛，瘆人无比。
万人坑一个一个又一个，真真是尸山血海。
我看见了那出卖了密室的小妾，曾经我最爱她的小蛮腰和那白嫩的玉足。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心中的恨荡然无存。
小帐里我往外抬尸体，她身无寸缕奄奄一息，一个士兵在她身上……她的眼睛麻木，在看见我的那一刻眼里满是希冀。
杀了我……
她在求我杀了她。
可是我……我做不到……
我就眼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没了，麻木的像个破布娃娃。
“认识？”走出去老远一起搬尸体的周老头问我，又似在自言自语：“知道那另外一个是谁吗？……是我儿媳妇……”
“活不了的，谁也活不了，我们活不了她们……如果能熬过去也许……能活吧。”
我心惊：“老先生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压低声音忙问。
周老头幽幽叹气：“人啊，没用了就该死了。”
我再问，周老头不再说话，如行尸走肉般麻木抬着尸体。
活了半辈子我第一次遭遇屠城，每日每夜时时刻刻心惊胆颤，听闻十日封刀，现在已经第八日要过去了，就剩两日，想着小心一点就乖乖收尸，熬一熬就过了那最后两日，没想到……
该怎么办？
一时间我毫无办法，嘴巴周围都急得起了燎泡也没有想出任何办法。
躲藏起来？
能躲在哪？
多少人躲在草垛里生生被捅死。
就连躲在棺材铺，躲在义庄，都被带路爪牙找出来惨死在北青士兵刀下。
甚至躲进祖宗坟地里的，都有被找出来，没钱买命杀，有钱买命给了钱也杀，士兵只道晦气。
这一夜收尸队要连夜干活，谁敢休息不是被鞭打就是直接被砍杀。
两两一起，其中一人不见另一个人就会被连带杀死。
一个恍惚，周老头突然就不见了！
我惊慌失措寻找。
怎么办？怎么办？！周老头在哪，我该怎么办？！！
眼见着北青士兵要转过身来，我跌坐在地被绝望吞噬，就像那年走商遭遇了流沙，身体被慢慢吞没，死亡笼罩，这一次没有路过的镖头救我一命。
这一次，没有人可以救我……
我呆愣愣望着如深渊的万人坑……
那！那尸体在动！那是周老头！！！
周老头见被我发现，对我招手，示意我也跳下万人坑躲进尸体里。
揭发？一起躲起来？
一时间脑子乱如麻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之前就有人躲在万人坑尸体里被士兵发现，生极的士兵生生把那人削成了人棍，就摆在收尸队睡觉的荒地旁。
揭发？周老头会死，我也许会死。
一起躲起来？周老头和我或许一起死，或许能活着。
在士兵转身的那一刻，我跳下了万人坑。
“官老爷有人躲万人坑！”
只听有人大喊。
我吓的赶忙往尸体里钻。
却是怎么都钻不进去。
我……太胖了……就算已经消瘦了很多很多……还是胖得卡住钻不进去……
急中生智，我赶忙往上爬，还大喊着救命，喊着我摔下来了谁来救救我。
士兵拿着火把，诡异一笑，就那样看着我爬爬摔摔，似看我可笑，还哈哈大笑。
他招了一人过来耳语几句。
没多久，一床床破旧脏污的被子被丢进万人坑。
“活着爬出来我就不杀你。”士兵说着丢下手中火把。
连日天干物燥，被子烧了起来，尸体也滋滋冒油，尸体竟也烧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有躲在那处的人受不住跑了出来，火燎着了他的衣服和头发。
我想我这辈子眼睛都没睁那么大过，我不想死不想被活活烧死，我拼命往上爬。
才爬上去探出个头，被人拉拽，那人还踩着我爬出去，我被踩得又滑了下去。
那身影异常熟悉，是周老头。
那个死气沉沉瘸腿的周老头竟健步如飞跑得飞快。
我再次费力爬上来探出头，却见一个脑袋飞向我。
“呵，竟胆敢装瘸骗人。”士兵嗤笑，大刀在周老头的无头尸体上擦着刀身的血。
那士兵脚还没收回去，是他把周老头的头踢飞过来的。
摔下万人坑一定会被烧死，我这辈子从没那么矫健过，竟是躲过了周老头的人头，费力跑出来，躺在坑边大喘气。
杀死周老头的士兵走向我，我赶忙跑起来跪求饶命。
刀已经举了起来，再落下我也会被斩首，涕泪横流脑门血红，我能做的只有求饶，可悲又可叹。
“将军有令，着收尸队去宁安寺收尸。”
刀身拍着我的脸，士兵：“啧啧啧，算你命大，赶紧的，去收尸。”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我连连磕头。
我侥幸活了下来。
我有幸见到了那位北青国威武大将军霍多，只一眼，只觉凶神恶煞。
他们…他们……竟然屠杀了宁安寺一众僧人，就连那位慈悲为怀的释尘大师也……
释尘大师被烧了，只因那霍多大将军想要一颗舍利。
我不过也只多活了几个时辰，我饿极了，收尸的时候偷摸着想找口吃的被发现，一刀被捅穿了肚子。
肠子混着血流出肚子。
临死前我竟看到了我儿康儿的平安玉，我想拿回来，我想活，肠子拖了一路，血流淌在本就血红的街道。
我还是死了。
婉娘，康儿，我…努力过了，还是没能……没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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