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
指骨分明的修长手掌甫一按上窥天仪,空中便是一道惊雷闪过。紧接着,一道紫红色的光柱便冲天而起,无数云气聚拢而来,紫光中的封陌神色淡漠,一瞬间,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祗。天边隐隐有着龙吟风鸣之声响起,万物似乎都在此刻臣服!
那威压太过强烈,尘痴的心跳都加快了许多。她望着封陌,一时竟移有些不开眼……冰山师兄本就天赋出众,没想到气运居然也这么好,她什么时候才能赶上他呢?
“果然鸿运滔天……”古芒低声喃喃,脸上若有所思。
封陌面容依旧冰冷,他抬眸望了眼天边,便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光柱等景象慢慢消失,但窥天仪上的气息却更加浑厚了。它虽还是黑黢黢的模样,但却给人一种内敛神秘的感觉。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凡,还得多谢你的鸿运之气”,古芒先是对着封陌道谢,然后便笑眯眯地看向尘痴,“接下来,尘师侄,也将你的厄运之气借我一用……”
尘痴眼角一跳,别人都是鸿运,单她是厄运这种感觉真是……
虽然心中有些抑郁,但尘痴也并未太过计较。时辰一到,她可以自由活动后就滴了滴血,抬手附上窥天仪。
天地异象再生,却和封陌刚刚的祥瑞之象截然相反,尘痴置身黑气之中时,不禁有些恍惚……这些就是厄运之气么?
她猜想自己站在黑气之中的场景,看起来肯定就像个魔头。
古芒却对此很满意,他的窥天仪已吸收了许多鸿运之气,但却偏偏还没有厄运之气,有了尘痴提供的厄运之气,他这法宝才算完美。得偿所愿的古芒,满意地离开了司晨峰。
尘痴料想自己厄运缠身的事估计要传遍昆仑,她虽然并不在意,但师父却十分忌讳。她便打算去找玉清子,好生宽慰她一番。就在她刚来到司晨殿殿外,下了飞剑,她的面前却凭空跳出一簇淡蓝色的火焰。
空气扭曲了一瞬,接着,火焰烧成一片半圆形的光幕立在她面前。光幕里那人狼狈不堪,他语气焦急地道:“尘道友,太白被两派围击攻破,清轩被分神期修士所伤,已危在旦夕!还望你念在昔日交情的份上……”
光幕中的人竟是青霆!
尘痴的瞳孔猛地一缩,待看清他身边生机微弱的清轩后,她的呼吸更是一窒……
“你们在哪?”她沉声问道。
青霆急忙说出地址来,他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淡蓝色的火焰便已烧灭,光幕也立刻消散了。
尘痴立刻就要进司晨殿找师父,抬眼却见玉清子已立在自己面前。他叹了口气,缓声道
:“痴儿,我们不能去救他们。”
“师父,清轩对徒儿有大恩,徒儿不能见死不救!”
须发皆白的老者,神色异常凝重:“昆仑不能干涉外界之事,救他就等于救下太白。掌门不会同意的……为师,也不同意。”
尘痴身子一颤,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徒儿只想救清轩,太白的存亡,徒儿不在乎,也根本不会去干涉。”
玉清子沉默片刻,才开口道:“琼瑶和乾宇在联合向太白进攻时,就已派人来问过昆仑的意愿,你方乾师叔已明确像他们保证不会干涉此事。痴儿,你身为昆仑弟子,在外界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昆仑。在这种情况下,你救下清轩,就表示昆仑愿意庇佑太白……”
“那可以偷偷救下清轩……”
“各大门派都会紧盯昆仑,掌门不会允许昆仑中人参与到这次的事情中去。痴儿,你不明白吗?此事已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尘痴咬了咬嘴唇:“那如果徒儿一定要去救他呢?”
玉清子白眉皱起,这位慈祥的长者如今也露出冷漠的表情来:“痴儿,你救不了清轩。他或许会死,或许会活,但都不是你能干涉得了的。我不会允许你离开昆仑的。”
尘痴已习惯了玉清子无条件地包容爱护自己,这是师父第一次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她露出抹苦笑来:“徒儿明白了。”
玉清子这才松了口气,他面色缓和下来,摸了摸尘痴的头:“人各有命,你帮他的已经够多了。若太白不是照你的建议与妖族羽王联姻,他们怕是几年前就有此劫了。”
“徒儿累了,先去休息了。”尘痴面色苍白。
玉清子叹了口气,并未再说什么,略带担忧地看着尘痴离开。
尘痴并没有回宁远居,她御着碧渊直接出了司晨峰。她一路飞,一路思考着,平日里的冷静再难维持,思绪已逐渐混乱。
她一下子想到面容冷漠的玉清子,一下子又想到奄奄一息的清轩,整个脑袋仿佛要爆炸一般。
但自从她出了司晨峰起,她其实就已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她是要去救清轩的。
那个曾亲自将她引进修真界、在众人都厌弃她时依旧收留她、明明想送法器给自己却别扭到不肯承认的人。她都记得,一直记得。
如果是其他事、其他人,尘痴是绝对不会去忤逆师父的。但清轩不一样。在太白时,清轩为了救下自己,就不惜冒犯掌门,甚至还以身替自己受罚。
尘痴虽然冷血,但却不愿辜负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怀着万千思绪,尘痴御剑来到了天梯面前。她抬眼望去,无数级阶梯竟望不到头。
陆翩看守天梯已有四十余年,此时感受到她的气息,不禁露出个惊喜的笑容:“小师妹,你怎么来了?”
他被天梯上的各色灵力淬炼,早已突破到出窍期,身上并不多么狼狈,这一笑还有种迷人的感觉。但尘痴却并没丝毫欣赏之意,她身形一闪,便踏上第一级阶梯。
剑雨、火球、土块、木藤等纷纷朝着尘痴袭来,她的身子顿了顿,旋即抬腿迈向第二级阶梯。陆翩面色大变:“小师妹,快下去!这天梯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
“上了天梯,除非登顶,否则是出不来的。陆师兄,”尘痴身上白光一闪,为自己撑起了一道保护罩。她速度很快,几个呼吸间就已经来到千层阶梯开外。
五行灵力在这里已经变成了漩涡状,那些土块火球已经消失,狂暴的灵力撕扯着尘痴,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撕裂。尘痴虽然没有痛觉,但却也不好受,她的身形已然慢了下来。
这天梯共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越往后面,受到的灵力攻击也越恐怖,哪怕元婴修士过来,稍有不慎也有陨灭的危险。陆翩被困天梯也不敢轻易就上到高层去。如今见尘痴铁了心地要闯天梯,他心下担忧,立刻就给于尊者和封陌传话,然后又放出□□跟在尘痴后面。
他不敢太靠近她,不然天梯可能会将他所收到的灵力攻击也分摊给她。
玉清子和封陌很快就来了,看到尘痴竟然去闯天梯,玉清子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极为难看。
他当即就要去救下她,但封陌却抬手制止了。他淡声道:“掌门是不会允许你毁了天梯的。”
天梯一旦上去,除非走完,不然就出不来。玉清子要救尘痴,只能将天梯给毁了。
“她是你师妹,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梯子吗?!”玉清子已经开始掐诀。
“你不可能护她一辈子。”
玉清子大怒:“她是我徒弟,我当然要护她一辈子!”
封陌眉心轻皱,他看着一柄巨刀缓缓浮现,周围的灵气都被吸引过来……渡劫期修士的一击,这近十万级阶梯的天梯也只能被斩成碎片。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他看向玉清子,一双眼眸如黑夜般深邃幽静。
就是这句话让玉清子的面容一变,像是受到什么打击一般,他颓然地收回手,天空中的大刀也消失了。这一刻,他仿佛一下就苍老了许多……
尘痴如今已来到三万多层,和封陌切磋时学到的那些术法如今都起到了作用。她调动着体内的五行灵力和天梯上那些暴动的五行灵力一一相对,将它们也组成灵气漩涡,维持到一个平衡。
灵力消耗得很快,她体内的灵力已经快要用尽,但阶梯才走到三万级。她望了眼藏在云间的阶梯,狠下心来,直接吸收了周围那些暴动的灵力……
灵力甫一进入体内,便四处乱窜,尘痴只觉经脉和丹田都一片紊乱,她努力稳定心神去梳理这些灵力,喉头却是一甜,吐出口血来。
身体仿佛撑到了极致,但这口血吐出后,尘痴反而觉得一道无形的屏障松开,她只感到一阵轻松……她知道,自己这是压榨出潜力,反而突破了极限。
虚界轻轻一颤,立刻就放出一缕温和的灵力。那丝灵力钻入体内,竟一下就压制住了天梯的暴动灵力,它引导着它们运转,修复着尘痴的内伤。
尘痴松了口气,立刻就趁热打铁地连走百级阶梯。
其实,她早已察觉到了玉清子的气息,见他并没有动手,她内心深处也隐隐有些失望。
说她卑鄙也好,说她不孝也罢,她之所以会来走天梯,其中一个想法就是想逼师父出手。
师父虽然性格温和,可一旦做出决定就很难改变,她想不出其他办法了,为了救清轩,她只能孤注一掷。
周围的灵力越发暴动,尘痴的脸已经微微有些泛白。她走得越发吃力了,双腿开始沉重,身上那些防御性的法器也已经毁坏了大半……
陆翩和玉清子看着她,心里都不好受,唯有封陌,面容依旧沉静如水。
尘痴越往上走,就越发觉得疲惫,双腿麻木地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她的身上已出现了许多伤口,鲜血渗出来,染红了衣服,落在身后的陆翩眼里,成为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陆翩没有想到尘痴性格如此坚毅,他已是出窍期,闯天梯时,修为越高,所受到的攻击就越发强烈……他现在也极为难受,但好歹他身上的保护障够厚,情况比尘痴要好些。
以往有人闯天梯时,大都是走走停停,不断地上面疗伤恢复,而尘痴却一步不停,一口气直接就走完了大半。
他却是不知道,尘痴不是不想停,她是不能停。清轩现在正危在旦夕,她必须抓紧每一分钟……她一定要出昆仑,救下他!
尘痴咬紧牙关,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庆幸自己没有痛觉。天梯顶部的灵力越发暴动,她的体内已被这些灵力搅得千疮百孔。有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耳口鼻流出,她一抹,满手的鲜血。
她努力调动灵力,护住心肺,抬起沉重的双腿继续往上迈去。
玉清子的嘴唇开始颤抖,他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尘痴,周身的气息也□□起来。
封陌面无表情地看着尘痴,丝毫无所动,依旧很淡定。
尘痴已经数不清自己来到了第几级阶梯,她麻木地拖着双腿迈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走完!
她没走一步,便留下一个红色的血印,身后的陆翩咬了咬唇,面上是忍不住的心疼。
突然,尘痴身子一晃,没有站稳,竟从阶梯上跌倒下来……她并不是直线滚下,而是歪着身体直接就要跌落云间。这已经是九万多层!
玉清子此时却是喜大于忧。若是尘痴自己摔出天梯,那他出手就完全不必顾及伤害天梯了!
电光火石间,尘痴握着碧渊,狠狠地插入天梯,转眼,她就抓住剑掉在阶梯外。
脚下就是万里高空,尘痴心脏狂跳,脑海却是清醒一片。她一咬舌尖,撑着碧渊的手指已经发青。
她屏住呼吸,聚集着所有的力气猛地翻上了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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