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林自到汾城后的生活挺不错，时不时地还能下馆子，让她一时忘记了战争残酷的一面。
章家村村民几百年来都是喝着井水长大的，井水干净清冽，从未有脏污过的时候。
水是生命之源，为防有躲藏的楚人重新回来建设家园，北国士兵往水井投毒。
方法很简单，直接使用生化攻击，什么死猫、死狗都往水井里扔，猫狗不好捉的话，不是还有这么多楚人嘛。
赵二当家久在敌营，自然知道北国人的德性，他往水井里一看就全明白了。
“这口井要洗洗了，暂时用不成，我已让人从山里挑水下来用。”
章小林懂了， 眼神顿时冷下来，也许战争根本从未离开，当你放松警惕的时候，它总是那么出其不意地蹦出来，狠狠扇你一个耳光。
北国人以放牧为生，就算占领了大楚良田，他们不会、也不屑于种植，宁肯让田地荒芜，长满杂草。
用莫日根的话说，他要把青天覆盖之地，都变成北国人的牧场。
于是他们纵马毁田，并破坏灌溉设施，良田没人打理，很快就被杂草占领。
毁坏总比建设容易，如此荒个两三年，再好的良田也得变成荒地，想要恢复，又得花费三五年的水磨功夫。
“行吧，那我再去割些韭菜来炖鸟蛋。”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章小林转身又往草园走去，如今的草地也就韭菜长得还凑合。
六月韭臭死狗，这个季节的韭菜已经老了，但再怎么老、再怎么臭，也比野菜好吃。
等到壮小伙将大白米舂好后，日头也准备落山，正是享用晚饭的点。
而此时负责放风的喽罗跑了过来，“报 ，大当家说先不忙开饭，咱们今天有羊肉吃了！”
听到羊肉，大伙再也坐不住，纷纷从厨房跑出来，往村口赶。
赵二当家临出门时，还不忘拿他的大刀片子，跟在众人身后，远远见着龙大当家便问，“羊在哪儿呢？我来杀！”
“嘘~小声点，在那呢！”
赵二当家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到一大群脏白羊挤在一起，正啃着农田里才长出来的青苗。
“这羊吃不得，肯定是北国人在这里放牧，咱们可不能打草惊蛇！”
赵二当月不禁大为可惜，这么多羊，只能看不能吃，暴殄天物啊。
三人趴在草丛里干看着，北国人放牧通常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当草啃得差不多了，便需要转场，以便让贫瘠的土地休养生息。
这和楚国百姓生活习性很不一样。
很多楚国人祖祖辈辈深垦一块农田，平日里最远不过是往镇上走走，偶尔去一趟城里，都要吹上好几年。
龙大当家嘬着牙花子道：“我查探过了，他们只有三个人，我们这么多人完全可以把他们拿下！”
“拿下以后怎么办？这么多羊，你也吃不完！”
赵二当家摸了摸大刀，单单杀羊就一个大工程，这么多羊杀了又带不走，很是浪费。
章小林趴在草边，扭头对两位说道：“快别惦记吃了，那么多羊，咱们就是正经的羊倌儿，谁还会来查？”
这不就是鸠占鹊巢嘛，“对哦！”两人恍然大悟，许是饿得久了脑筋没转过弯来。
看见羊就想着羊肉，继而联想到烤羊肉串，完全没想到可以利用羊群打掩护一事。
北国人和大楚人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他们因牛羊赶场，并不需要路引条之类的玩意。
龙大当家偏头问赵二当月家，“怎么样？能下手吗？”
如果当真要杀人抢羊，就得想好怎么处理首尾，而且还不能引起北国人的怀疑。
赵二当家折了一根狗尾巴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脑袋瓜子里推演了一波，吐了口草汁，狠狠道：”干了！“
“牧民都是自由身的奴隶，这些羊都是他们部落主子的，现在天气渐热，他们应该是赶着羊群往北走，咱们这样做……”
赵二当家依据这段时间观察所得，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在北国，草场就代表着生命，部落想要发展，就需要更多的草场，放养更多的牲畜，挤出来的奶，才能养活部落的老老小小。
大部落还好些，可以轮换着转场，按照四季到不同草场放牧，将牛羊等牲畜养得膘肥体壮。
小部落的生活就比较寒碜点，草场小，轮换不开，一旦草地因过度放牧被啃秃，牛羊没有食物无法扩大种群，这就意味部落中的人们要挨饿。
可因为前段时间两国和谈，北国多了好些土地，一定程度上减缓了部落间的矛盾。
赵二当家解释道：”你别看他们羊多，但没有马，估计只是小部落，靠着喝羊奶过日子。“
“这么惨啊，那他们肯定每天要挤羊奶，对方人手多的话，咱们可吃不下。”章小林不无担心道。
龙大当家则担心下手太狠，引来北国土兵的追查，“天黑了，他们肯定要赶羊回圈，我们跟过去看看，能下手就下手，不行的话，就顺手牵羊，吃两顿好的。”
当下龙大当家点了几名机灵些的跟班，一 行人远远跟在羊群后面，只不过才跟跟没一会儿，就被发现了。
几人看到牧羊犬机警地回头，俱都抓狂了，“怎么又有狗！”
上回在山林里被猎犬追，这次又遇到牧羊犬拦路，他们这些人的八字指不定跟狗犯冲。
通常来说，牧羊犬聪明有余，威猛不足，牧羊主要靠的是天生血脉压制，甚至幼犬都敢跟领头羊硬碰硬。
但北国的犬种不一样，它们都是经过长年选育特别选出来的品种，非常适应北国的地理环境。
比如猎犬大都是细犬，身形细长，善于奔跑、追踪。
而牧羊犬的选拔，则往凶狠方向靠拢，因为它们面对的敌人是草原上最凶狠的狼。
牧羊对它们来说只是兼职，懒懒地往地上一趴，啥羊都老老实实的。
赵二当家还好心地在一旁解释，“北国人家家都养獒。”
真不用再提醒了，就算章小林眼拙，也能看出这只牧羊犬高大威猛，毛发凛凛让人望之生寒，确实是獒犬。
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时代，獒犬可是很重要的安保力量。
獒犬除了对主人一家温柔，对侵入其领地的外人则是一脸凶相，一言不和，扑上来就咬人喉咙。
“大当家的，咱们兄弟回去吃白米饭就好，这些羊肉实在无福消受啊。”几位跟班喉头不禁有些紧张。
别羊肉没吃着，反而把自己一百来斤给交待了，这笔买卖委实做不得。
见手下如此胆怯，赵二当家面色不悦，“怎么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要怕，干就完了！”
”二当家，那是狗啊，要真是北国人，我们肯定冲上去打得他满地找牙。”
其他跟班纷纷附和，”是啊，狗牙又尖又利，我们这小身板可不禁咬。“
本来大家就不胖，这些天在山里搞野外生存模式，个个瘦到皮包骨头，怕是狗都嫌硌牙。
“要不我们来一出调狗离山之计。”章小林适时抛出馊主意。
老话说得好啊，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媳妇套不住流氓，不过是只大点的狗，怎么可能是人类的对手。
赵二当家当即道：“正有此意！”
不管是哪里的狗，都有着追逐的天性，只要有人肯下血本，便可把狗引走，剩下的事自然好办。
赵二当家不好怀意的眼神扫过几个跟班，吓得他们连连摆手，“不行啊，我腿短跑不快。”
“二当家，我是真不行，我属狗的。”
龙大当家听得大皱眉头，“别像个娘们似的，引狗而已，我来吧！”
众人连假意的推脱都没有，齐声大喜夸赞，“还得是咱大当家！”
几人利用现成的竹藤之类的物件，给龙大当家做了一身简易护装，以防被狗追上咬死。
随后，大家远远跟踪着羊群来到略阳镇。
“果然是这样，他们人数不多，估计族人都在雁城一带呢。”
赵二当家在雁城生活久了，知道一些北国的人习俗，比如各部落都有一个老营盘。
其他负责转场的牧民，则逐水草而居，他们每日挤奶、做奶酪，而只有在营盘的贵族老爷们才能吃上羊肉。
不过自从两国签了和约， 又开通榷场后，他们的生活过得还不错，虽然雁城不似草原那么平坦，但没了大楚人，这些地也够放牧的。
原本偌大的略阳镇，大部分已成残垣断壁，几位牧民将羊赶到一处还算完好的院子。
但因院门早已被烧塌，则由牧羊犬蹲在门槛上看家。
“好了，一会儿大哥去把狗引走！咱们冲进去把人处理掉……”赵二当家把计划细细说了，最后问道：”你们敢不敢！“
跟班们纷纷拍着胸脯道：“放心吧！肯定没问题！”
让他们引狗，个个胆子小得很，但让他们对上北国人，没有一个带怕的，反倒热血上头。
这其中的原因，很可能狗并没有参与杀害雁城百姓，而人就不一样了，想到雁城百姓被赶入河中自生自灭，谁的心中不升起一丝仇恨？
等到夜幕降临，龙大当紧摸了摸左手上竹筒做的护臂，右手提着把刀子，便率先冲了出去。
门口趴着的獒犬第一时间便感觉不对，它站起来，眼神很警惕，见来人越走越近，便吠叫起来，提醒院中的主人。
龙大当家见狗已经上钩，转身便跑，再聪明的狗也不会违背天性，见他跑远，下意识便急急跟上。
院中正在挤奶的牧民听到动静，忙提着奶桶在门口叫喊了几声，见狗没有回应，便赶紧回屋叫人。
而另一头龙大当家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他拼了吃奶的劲，感觉自己都要飞起来了。
但人的速度怎么能比得上狗，好在他凭着左冲右突的风骚跑位，终于将狗引到镇口。
俗话说：狗怕蹲，狼怕火，龙大当家停步蹲下，追来的獒犬不明就里，也随之刹住脚。
狗在判断敌方是否准备攻击，而龙大当家右手紧握住刀，他慢慢转移视线正和獒犬眼睛对上。
这可是赤祼祼的挑衅，獒犬第一时间就加速冲了过来，龙大当家抬起左手格挡， 狗的咬口确实好，那么粗的竹筒，都被它一口给干稀碎。
龙大当家趁着狗疯狂撕扯之时，稳住身体重心，举刀狠狠给它来了一下，很快獒犬悲鸣着跑开，可没跑多远就倒下抽搐，眼见是不活了。
章小林看得手心冒汗，可此时有牧民已经准备出来寻找狗子，赵二当家见状，伸手一挥，“杀！别让他们跑了！”
若是牧民走露消息引来北兵，他们又得躲进深山，那可真是够够的。
事出突然，北国人没有想到这里竟然会蹿出一群山贼，还没来得及解开缰绳，就被赵二当家堵在院里。
视线不良再加上空间不够，北国人的箭术受到极大制约，有心算无心之下，战斗很快结束。
赵二当家不愧是山贼的出身，值钱的物什都被翻出来，他指挥着几人将牧民的外套脱下，“能不能过关，就靠这些行头了。”
龙大当家此时扛着狗走来，“来个人，去叫兄弟们过来，准备烤肉。”
等到众兄弟牵着马、端着锅来时，狗肉已经洗剥干净，正架在火堆上烤得噼啪作响。
“哪位兄弟会说北国话，把这袍子换上！”赵二当家抱了一堆衣服过来。
北国人的衣服不论男女都是差不多式样的袍子，家常穿着的时候，女式可不系腰带。
两位当家自然会说北国话，可他们的脸太有辨识度，若是伪装成北国人应对，恐怕没一会儿就被人发现。
山贼因劫道遇到南来北往的客商比较多，北国话大多会说一些，一般都是一些专业术语，比如打劫、举手之类。
当然最熟悉的北国话还是脏话，几乎人人都能脱口成脏。
龙大当家从矮子里面拔大个，挑了几名口音比较地道的，临时突击练习日常用语，扮作赶场的牧民。
烤肉的香味在夜色中传出很远，没想到竟然引来了不速之客。
“你们好大胆，竟然敢烤主子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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