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的战争不可能一日间结束。
双方都知道这个道理。
林丹汗是一个好脸面之人，性格主打自负和猜忌。
他会试探进攻、会突围、会拉人垫背，总之得给他折腾的时间，直到二十万鞑靼人都心悦诚服下跪。
陈良弼的真正作用是始终给林丹汗一个选择，在他绝望的时候说服投降，别把牧民给玩没了。
一个投降的黄金大族大汗，远比一百个变成尸体的大汗有意义。
天边鱼肚白出现，不到两刻钟，草原上已经隐隐能看到远方。
察哈尔中军已面向东方列阵，陈良弼在马背上向南向西向北张望，都能看到一个隐约的大阵，反而东方不见明军。
他此刻在林丹汗身边，林丹汗拿望远镜转了一圈，脸色平静递给他。
陈良弼没有看北面的女真人和西边的秦良玉，直接起身站直看向南边的土默特。
笑死，卜失兔又整队了。
土默特逃无可逃，在包围圈中混乱了半夜，没有人进攻他们，反而保留了大量的主力。
卜失兔今天换了个阵，不再跟察哈尔南北对峙，而是长蛇阵东西向防御。
曹文诏昨天捅了他的屁股，长教训了，却把‘屁股’留给了察哈尔，笃定林丹汗没时间去碰他们。
陈良弼没有笑，扭头把望远镜还给林丹汗。
八万明军围猎二十万鞑靼人，历史大戏啊。
太阳跃出地平线缓缓升高，林丹汗摇摇手，示意贵英恰按计划摆出一个锥形冲锋阵。
大蒙古成吉思汗纵横天下的骑兵掏心战术，不管你有多少人，蒙古骑兵都会保持狭窄的接触面、和绝对的阵容厚度冲锋。
如同一条棍子先捅进去掏心，然后再伺机迂回继续冲阵。
天下没有任何军队能抵挡住蒙古骑兵的两次冲阵。
高高矗立的战神矛即将见证察哈尔伟大的…
额~
所有人都想多了。
林丹汗派大公主去往土默特当信使，不是谈判，草原皇帝下令土默特一万人跟随冲击，否则将会惩戒土默特。
陈良弼听身边的都录解释这个命令后，他没有发笑，因为今天的卜失兔与昨天的顺义王处境不一样。
西边的明军和瓦剌显然不放他们离开，求饶也不行。
那…卜失兔就会‘意思’一下，展示他一方诸侯的实力。
陈良弼叹息一声，不管如何，林丹汗具备一点‘皇帝’思维，那他就是比卜失兔强无数倍。
土默特的回应很快，半个时辰后，包围圈中的鞑靼人突然齐声大吼，一个比一个兴奋。
好似胜利马上就在眼前。
因为跟随大公主回到察哈尔阵前五千土默特骑兵。
皇帝的命令折半，卜失兔也还算表示愿意服从。
贵英恰冲锋阵的宽度没变，厚度变了，让土默特加入，与察哈尔五千骑兵组成一个蛇信般的双刺。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吵的耳朵疼，陈良弼扭头问都录，“他们叫什么？”
“大蒙古万岁！”
“都录将军为何不叫？”
“老子是大汗亲卫，保持警惕不能叫。”
陈良弼讨了个无趣，讪讪住嘴。
但他们也慢慢停了下来。
因为东面出现了明军斥候。
一条黑线出现在东方草原，缓慢而又匀速靠近。
陈良弼起身看了一会，暗叹一声，好长的一条鞭子。
林丹汗站在马背上用望远镜至少看了一刻钟，明军还有三十里左右。
士兵们望不到的地方，林丹汗看到一个让他呼吸急促的现象。
原来横着滚过来的棍子是前锋，林威果然出动了无边无际的步兵。
林丹汗掌心冒汗，胸膛起伏，等明军进入二十里，后面那可怕景象即将被士兵们看到的时候，突然大吼一声，
“擂鼓，令大将军立刻派一万人冲击明军南边侧翼，五千铁甲军，五千土默特，违令者斩。”
咚咚咚~
一瞬间鼓声大噪，二十万勇士血脉奔涌，振臂高呼。
一万骑兵轰隆出击，斜斜插向东南方向的明军侧翼。
明军果然全线停了下来，无数士兵如同蚂蚁一般在忙碌。
他们动作很快，骑兵冲到一半已经停了下来。
陈良弼看着举望远镜一动不动的林丹汗，一瞬间觉得牙疼，皱头深眉，十分担心智商不够的林丹汗接下来无法交流。
实在憋不住了，“陛下，您为何不怀疑他们带着李尊祖那样的大呲花？”
“朕不是瞎子，他们一直在前进，当然没有，戚继光的车营阵，他曾经与李成梁两次配合进攻黄金大帐所在的西辽河，我们当然有记录。”
“陛下，这不是车营，您的眼睛也会欺骗您。”
林丹汗没有回答，因为冲锋到阵前五里的骑兵，有两三千人掉头逃跑，他们显然看到了那个恐怖景象。
林丹汗大怒，“令贵英恰派五千人射死那群懦夫，后退者斩。”
传令兵离去后，林丹汗才咬牙说道，“是不是车营都不重要，朕是皇帝，这是皇帝与皇帝在对峙。”
陈良弼一愣，嗯？
转瞬了然。
哦，有道理，老子的确该闭嘴。
陈良弼早鸡贼搓了两把烂草堵住胯下战马的耳朵，现在他自己双手捂住耳朵，还扭头朝都录点点头，示意他捂耳朵的重要性。
刷~
察哈尔大阵突然接天连地的弯刀。
士兵在挽着刀花挥舞，再次嗷嗷兴奋大叫。
陈良弼看到了，明军南边的护翼骑兵掉头后撤，让他们以为明军会撤。
林丹汗真是背啊，每次遇到的明军都是技战术不一样的军队。
换谁都得先挨两耳光。
陈良弼的视线中，东方明军的长蛇阵南边突然爆发出一道刺眼的强光。
冲锋的骑兵距离大阵还有一里，大片残肢断臂就在空中挥舞。
后面的骑军‘见识’过明军车营的本事，打马奋勇向前。
然后又是一道强光。
如同天神在用血泼墨，二十里外那一点殷红非常刺眼。
轰隆隆~
低沉的闷雷传来，让整个大阵鸦雀无声。
无数黑点从明军阵中升起，扔到冲锋的骑兵中间。
陈良弼瞬间闭眼。
轰~
大地一阵抖动，胯下战马啾啾大叫。
陈良弼赶紧附身抱着马脖子~
放眼望去，整个大阵无数战马啾啾乱吼，前踢后蹬，乱做一团。
耳边传来都录惊恐的大叫，“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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