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雪秀又想躲进房间时，杨俊明拦住了她。他把雪秀拉到沙发边，按着她坐下，自己也坐到了旁边。
“阿秀，你要不要……”他话犹未说完，就被雪秀堵住了。
“我不要——”雪秀看着他，语气很坚决。
“恭喜你，你已经学会抢答啦，加十分。”杨俊明以相声似的腔调说话，成功把雪秀逗笑了。
“不正经。”她抬手打他。
杨俊明立即捉住了她的手，一本正经说道：“轻点，你的手带了电，你可知道？”
雪秀冲他笑笑，随后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能笑就好。这些天我看你这样子，真怕你憋坏了。”杨俊明言语温柔。雪秀不由地心内感动。
“你曾对我说过的话，如今我依然言犹在耳。你说，‘她是你妈，你永远也无力改变。’还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我和你不同。她快死了！”雪秀神情悲戚。
“所以我才要劝你，怕你给自己留下终身遗憾。”
“她或许因为有了记挂，还能多活几天，万一我一回去，她就……我接受不了。”雪秀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杨俊明却比她想得更乐观。
“也许正好相反，你回去，她心里一高兴，病就好转了也说不定。”
雪秀望着他，他冲雪秀点头，
杨俊明靠近雪秀，轻轻揽过她的肩，让她能舒服地靠着。
“和我说说你的事呗。”他说。
“你不是已经都知道了？”雪秀反问。
“讲真的，你堂姐确实和我说了点你的事，可我听得稀里糊涂的。”
“说什么？说我是的弃婴，被父母扔在雪地里差点冻死？还是说我的养母从小视我如灾星，总想着把她推出门去？
提起往事，雪秀很伤感。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啦。她去求老师隐瞒我的中考分数，为的是不让我继续读书。后来，我哥帮我争取到普通高中读书的，只读了两年，我爸就生病了……”
“那个吴若飞呢？”
“他是我中学同学。其实他和我堂姐玩得更好。后来我们又在高中同学了两年。他妈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一提到她，雪秀心酸不已，眼泪瞬间滴落下来。
杨俊明握住雪秀的手，轻轻地摩挲着。
雪秀吸了吸鼻子，对他继续讲述道。“第一次见面她就对我很好。我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是我的亲妈？我和陈家养母闹翻后，为了气他们就住到了吴家。当我发现我其实是他们不要的女儿时，我简直觉得自己没脸见所有人。那时候，离开是我唯一能走的路。”
“你恨他们吗？”杨俊明问。
“我自己也不清楚。恨他们吧，好像不全是；原谅吧，我又做不到。也许是失望，比失望还失望的那种。只有远离他们，我才能得于心安。”
“能说出来就能放下。”杨俊明把雪秀搂在怀里，疼惜的眼神温暖着她悲愁的心。
第二天下班时，雪秀经过几次三番的矛盾挣扎，终于决定亲自去见见若飞。
春秀发给雪秀若飞的住址，杨俊明看了一眼，说这地方很好找。
“咚咚咚——”雪秀敲着出租屋的门，好一会儿没有应答。不可能这么早睡？难道人出去啦？雪秀再敲，这时从里面传出一个陌生的男声。
“谁啊——”
怎么回事？难道敲错了门？雪秀又看了看门牌号，确定没错。
这种出租屋大多是由大房间隔间而来的，隔音效果最差。
此时，里面响起了衣物窸窣的声音。雪秀与杨俊明对望一眼。杨俊明拉着她后退几步，站的远些。
几分钟后，一个理了个短刺头，面容消瘦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条花色大短裤，白色的背心胡乱地套在身上。
“你们是谁？”那个男人一脸得不耐烦。他歪斜着头，把手撑在门框上，用身子遮掩着半开的门。
“我找吴若飞。”雪秀说。“他难道搬走了？”
“啊——是这里没错。不过，很不巧，”那个男人眼角打叠起深深的皱纹，身子也站直了些，一面用手整理着身上的背心。一面接着说，“他昨天回家去了。因为交了三个月的房租，所以让我过来住一阵子。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同学。”
“外面的人是不是陈雪秀？”忽然一个女声从屋内传来，随后，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从男人的身侧探出头来。“真是你啊——”
雪秀吃了一惊，经过仔细辨认，她也认出了秦珊。竟然在这里遇见，再看看旁边的男人，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在就算了。”
雪秀心里一阵憋闷恶心，接着杨俊明就赶紧下了楼。杨俊明已经跨上了摩托车，用脚撑着地面，等着雪秀上车。
“嗨——等一等。”这时，那个男人追了出来，身上多披了件花衬衫。“陈雪秀对吧？梧溪村的？水根的女儿？”
他连连发问，雪秀也连连点头。
他抬手往雪秀后脑勺拍了一掌，兴奋地说道：“我说怎么有点眼熟？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我是你国栋叔叔。”
雪秀往他脸上仔细辨认着，终于在那沧桑又粗野的笑脸上，看到了些里正爷爷的影子。
杨俊明看雪秀被打了一掌，立即停了车，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国栋的衣领。
“别激动，我是她叔叔。”国栋赶紧解释说。
因为他和雪秀用的是家乡话，杨俊明根本听不懂。雪秀赶忙阻止的时候，杨俊明拳头已经落在陈国栋的肩膀上。
陈国栋一个趔趄，随后很快稳住了身体。
雪秀把杨俊明拉开，说：“我们是一个村的——”
“什么一个村的，你个死丫头，连叔叔都不认啦？”陈国栋撇着嘴，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圈。
“你什么时候……”雪秀想问他什么时候出来，又怕伤了他自尊，没想到他毫不在意，自己抢着说道，“我早出来了。”
“没想到啊，几年不见，连你都出落了，你个‘捡来的’还挺有能耐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杨俊明，眼里露出坏笑，嘴里咕噜着：“你老公吧？这小子手劲还挺大的。”说着，他粗鲁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你怎么不回家？”雪秀和他无话可说。
“要回的，可总得弄俩钱回去吧。”他冲杨俊明一眨眼，说，“听到了吧，我是他叔叔。”
杨俊明望了一眼雪秀，雪秀点点头。
杨俊明立即向他道歉，说有点冲动。
陈国栋一歪嘴，说，“没关系，不打不相识嘛。”说着，就把手搭在了杨俊明的肩上，还把他往旁边扯。“侄女婿，来——我有话和你说——”
雪秀要跟上去，他竖起手掌止住她。“借你男人说句话——你到那边等着去。”
两个男人离得远了些，陈国栋声音很低，雪秀听不清楚，但杨俊明从钱包里掏钱给他的动作，雪秀看得很分明。
“干什么？”她大喝一声，快步上前想要阻止，陈国栋早已把钱揣进口袋里，还厚颜无耻地冲雪秀他们咧嘴一笑，边走边说了声“谢谢啊。”
雪秀还想要上前拉扯他，被杨俊明拦腰抱住了。她只得冲他后背说了一句：“里正爷爷早死了——”
陈国栋脚步略一停顿，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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