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清换上浴衣，出了房间，头发松松地绾了一个髻。浴衣里面什么都没穿，她走出来，又仔细地将领口和腰带理了理。
白辰也穿着宽大的浴衣，抱着手站在门口，从背后看像个武士。
顺着小路走了一段，绕过掩映的山石，温泉池出现在眼前。秋夜气温降了许多，泉水的热气在空气里升腾起阵阵白雾。
白辰直接开始动手解腰带，三下两下脱了衣服，随手往假山上一扔。纪兰清先是愣了片刻，立即红着脸背过身去，接着听到一些涌动的水声。
“清清，站着干什么？”身后响起慵懒的话音。
她侧过头瞄了一眼，白辰已经坐在池子里了，双臂展开，好整以暇地靠在池沿上。由于他个子太高，水还不及胸口，朦胧光线下，手臂和上半身精壮的肌肉线条展露无余。
很快收回了视线，她清了一下嗓子，说：“你转过去。”
害羞之余，隐隐透着一丝威胁。
深知小姑娘脸皮特别薄，要是不照做的话，会翻脸。白辰撇开头，敷衍道：“行了，脱吧。”
这话听上去讨厌极了，偏偏还无处发作，不管说什么，都像在迎合他的恶趣味一样。
纪兰清抿了抿唇，扭头去瞧他，发现白辰还真的听话地将脸转向了一边。仍旧不放心，她又朝前走了几步，在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低头解了浴衣。
凉风渐起，裸露的皮肤一阵又一阵寒栗，纪兰清迅速脱下衣服，踩进池子里，还没来得没入水中，白辰忽然转过来，嘴角擒着淡淡的笑，长手一伸，把她搂到身前。
他眼光灼炽，语气却是温柔的：“清清，害什么羞？”
说着，把她抱到腿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这是一个安静而晴明的夜晚，白月如钩，星辰疏朗，空中不知是流云还是银河，缓慢地流淌着。
不远处，树枝上挂了一盏昏黄的纸灯，投来隐绰的光。
泡在温热的水里，雾岚缭绕，白辰身心舒适得什么都不想思考，抱着纪兰清，贴着她光洁细腻的肌肤，想不到还有什么比此刻更美好的事情。
“白辰。”寂静旷野里，她的声音温软如溪。
“嗯？”
默了半晌，问：“这几年，你怎么过的？”这是第一次，纪兰清认真地问起这件事。
白辰眼光懒散，手指细细地抚摩她滑润的肩，答：“工作，赚钱。”嗓音极淡，像叙述与己无关的事情。
“你过得好吗？”
低沉的声音，依旧平淡：“不好。”
纪兰清黯然沉默，曾经，她亲口对他说，“你今生一定要过得好”。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她都衷心期望着他一生平安幸福，可是他说他过得不好，教她的心疼痛不已。
这四年，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清清。”
她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
“我没有交别的女朋友，也不想碰任何女人。”白辰敛去了笑意，表情认真。
纪兰清恍了神，他是在回答前两天的问题吗？睫毛扇了一下，低声说：“我不是问这个。”
她喃喃地道：“我问的是，白家，或者其他任何人，有没有伤害过你？”
原本白辰心中有百般的滋味和情绪，想要让她知道，想告诉她这几年的不易，有过多少孤独与艰难。
然而此时此刻，还能再次拥她入怀，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忍让她忧心，他说：“没有。”
“真的？”
“真的。”
她舒了口气，眉间的忧虑终于散去。
白辰下巴贴着纪兰清的额头，手指缠起她落下的发丝，一圈又一圈，她靠在他颈间，依赖着他的气息，安静得像一只小猫。
风起，许多红枫的叶子飘下来，有几片落在水面上，回旋，荡漾。
纪兰清仰头去看，空中还有枫叶在飞舞，她伸出手去，正好接住一片。
白皙的掌心，静静躺着一枚细小的火红的叶子，像开在她手里的花，妖冶又娇艳。
她笑了，举高手将那片枫叶给白辰看，眼眸粲然，笑颜如昭春明雪，美得让他失了神。
白辰胸中心潮汹涌，目光浮沉，瞳眸的墨色深似碧海，温柔有力的臂膀托起她的腰，埋下头去，深深地，深深地吻她。
想起几天前离开南市之后，只是一天一夜见不到她，就已经难以忍受。他无法想象，自己当初是如何熬过失去她的时间。
整整四年，被无边的空洞啃噬的感觉，这辈子没有办法再经历一次。
“清清，没有你，我过不好这一生。”
他的心本是一片荒漠，烈日炎炎，寸草不生。
曾经以为不可能有人走得进他心中那个嶙峋的世界，可是偏偏她轻易地掀开了一个角，一步一步走到最深处。
她在那片沙漠里只是撒下了星点种子，然后就迅速渗透，繁衍，泛滥，长成了广袤绿洲。能够扎根在沙漠的植物本来就格外顽强，更何况那是一整片绿洲，没有任何外物可以撼动。
“白辰。”
“白辰……”
纪兰清跨坐在他腰间，无力地搂着他的脖子，迷离之中，她轻唤他的名字。
水声起伏，池面漾起旖旎的涟漪。
只要有关白辰，纪兰清从来管不住自己的心。
从当年，到现在，他们都太了解彼此，在四年前那个分岔口，双方都选择了退守，无需追问和解释，各自一清二楚。
可是他们又太不了解彼此，因为所有的计量都精准，却唯独漏掉一件事——他们之所以选择退守，都只为了对方。
然而从来都是当局者迷，用情至深的人，最看不清自己。
……
在白鹭山上住了三天，要离开的时候，纪兰清心中充满了不舍。
可终是要回去的，还有好多好多事等着要去做。
傍晚，飞机平稳降落南市，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卓夕的电话。
卓夕哽咽着告诉纪兰清，何之境的身体状况本来已经逐渐好转，从昨天起突然急转直下，送入医院就开始昏迷。
就在刚才，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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