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会想到，司凯会有此一问。
顾雪晴也没想到，只不过她的眼神在逃避，脸上流露出的是紧张而非疑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司凯并没有因此而怀疑自己的判断，反而继续质问：“顾学而那个人是疯，可是以往再疯也不会失控到用你的性命开玩笑。这一次，他完全失去理智，必然遭受了极大的刺激，是不是？”
顾雪晴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一个字：“是。”
司凯继续问：“如果我没猜错，能够刺激到他的只有你和皓栩还有梁禹辰的关系，是不是？”
顾雪晴的回答依旧没有变：“是。”
司凯压着声音，并没有打算就此结束：“你告诉他，你和梁禹辰在一起过，而且是明知你们是亲兄妹仍然还在一起，是不是？”
顾雪晴低着头，继续重复自己的答案：“是。”
“你和梁禹辰在一起这件事除了你们两个人之外，应该只有我知道。皓栩想了一下午都没想通顾学而为什么会下这么重的手，我本来也想不通，可是想到梁禹辰，我就想通了。”司凯是这个秘密的知情人，也就比其他人更能看懂整件事，“你一定说了许多你们交往的细节，牵手、亲吻，甚至是……是不是？”
顾雪晴居然笑了，她忽然发觉司凯对于自己的了解远远超乎了想象，想到以前那个寡言少语、唯命是从甚至有点木讷的副官如今成为了能独当一面、看破人心的青年才俊，她的感觉很奇特，说不上来是开心还是苦恼，也说不上是有趣还是神奇。
可不管司凯说得是长是短，她的回答都还是那一个字：“是。”
司凯还没有结束：“你是最了解顾学而脾性的人，你也是最懂怎么保全自己的人。你明知道他会愤怒甚至暴怒，你还是说了很多很多，你是故意想要激怒他，导致他失控，然后让他折磨你，是不是？”
这的确是顾雪晴昨天想要的结果，所以她还是不能否认：“是。”
司凯终于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当你看到梁禹辰在你面前吐血、看到他知道真相后的落寞和绝望，看到他满心愧疚宁愿以性命去偿还路霆绅欠沈清漪的那条命之后，你心里难过。你从来就没有感受到报复的快乐，那些所谓的恨其实都是你的负累。你无法舒缓，无法和自己和解，无法原谅自己，所以就用这种方式来自我惩罚，是不是？”
他没有谴责的意思，也没有评判的意味，他有的只是心痛和惋惜。
当一个人伪装自己去做违背本心的事情时，无论多少次自我催眠，都无法彻底彻底认同自己，得到的结果是不是想要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个人已经比自己试图去报复的人还要痛苦。
伪装，不是改变，不是那种影视剧里最常见的“黑化”，要真的是黑化了，也就无所谓“本心”这件事了。
顾雪晴还是低着头，还在笑着，却没有再回答那一个字。
“雪晴，你不是那种可以抛开七情六欲、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管你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多么理性多么睿智，都改变不了你是个感性甚至有点被感情牵着走的人，一个‘情’字，是清漪的困局，也仍然是你的困局。你本来快要跳出来了，千万别让自己再被困住。”
只有真的关心和在意你的人才会和你说这么多发自肺腑的内容，他不是第一次劝她，应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顾雪晴长吁一声，笑得更灿烂了：“谢谢你阿凯。”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谢谢。”司凯很担心她，“我想你保护好自己，别再为难自己。”
顾雪晴往后靠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嘶”了一声。
“慢点。”司凯找了两个抱枕垫在了她腰后，让她靠在沙发上的时候后背尽可能悬空，“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嗯。”顾雪晴缓缓放松下来，泄了一半的力，人撑得也没那么累了。
歇息了几分钟，她终于回答了司凯最后的那个问题。
“阿凯，其实你只答对了一半。”
“没错，看见禹辰那种绝望的神情，我真的很难受，认识他那么久我从来没见他流过眼泪。”
想起那一日从梁禹辰眼角滑落的泪珠，她的心就会痛。
“我承认我是故意刺激学而，没有考虑后果去刺激他，准备好了去承担一切的可能，哪怕……哪怕，哪怕死在他癫狂的游戏里。但是，我这么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另外的原因？”司凯一时想不出自己漏掉了什么，“你还为了谁？”
“为了我自己，也可以说是为了学而。”
“为他？”
“我和学而从小就有个游戏的battle，谁赢了就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一件事。前一阵我又赢了他，他主动答应我两个月之内不越界。”
“但是他……”
“是，他违约了，这是他第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违背我们的约定。”
“你应该很失望吧？”
“比起失望，心寒才是更让人难过的。”
当失望累计到一定程度就不会再失望了，心寒了，也就不会再抱有任何的希望，又哪来的失望？
“所以你才……”
“所以我想看看他对我到底还能剩下几分情意，还能再给我留下几分忍让的余地。”
顾雪晴说到这里，已经足够补充司凯的猜测，她最后的这一句，也不需要再继续给出结论。
因为，事实就是最好的结论。
她满目疮痍的身体，就是结论。
她的伤，都不用看到全貌，哪怕两条手臂都足以给出结论。
毫无情意，不留余地。
“昨晚的经过我都留下了证据，桩桩件件，他都需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对啊，我怎么忘了，你家里有监控。”司凯本来还担心等她伤势痊愈就少了一项证据，“就差一份验伤报告。可是，你没去医院，看样子只能麻烦Icy写一份详细的病历报告了。”
顾雪晴不置可否，她相信司凯会比自己想得更周全。
“阿凯，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山清水秀、与世隔绝的地方？适合出游，又刚好无法及时接收新闻和讯息。”
“山清水秀容易，与世隔绝需要找一找，尤其还得有安全保障。你想什么时候安排？”
“十一假期，七天，应该足够来处理这一切了。”
“你决定了？”
“嗯。”
“那我帮你安排，让叔叔阿姨有个愉快的假期。”
“拜托了。”
一个想法，背后的意图，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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