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还年轻，虽然意识到了不妥之处，却没有此刻看的更清楚。
当然了，李廿对李老六这人了解的还是不够深入。
李如意听说李老六住在外面，心气儿这才平顺了不少。
“他来干什么？无利不起早的东西，不可能来这里就是为了给你传信儿吧！？”
李如意对三家村那边已经彻底放手，她的事情太多了，这种小事已经顾不上了。
李廿把今天刚打听来的事情说了。
“为了他那宝贝孙子来府城读书的事情！”
李如意听的直撇嘴，对于厌恶的人，她厌恶对方的一切。
“还读书呢？这都读了多少年了！”
李廿很少见到李如意这样的表情，倒是心情跟着好了一点。
“你明日去见见他吗？”
李如意冷哼一声。
“他配吗？”
李如意是疯了吗？
这种玩意儿别说见面了，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
有些人无利不起早，只要凑上来就要想尽一切手段争取自己的利益。
他自己不嫌烦，李如意还嫌弃呢！
对方身上没有值得的李如意算计的东西。
戏耍对方，也不会让李如意有任何满足。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就不会被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绪所支配。
那点羡慕嫉妒才能带来多少的愉悦。
有那功夫，李如意干点什么不好！？
李如意打定主意不去见李老六。
对此李廿毫不意外。
而且他也清楚，以李如意现在的能力，想要在府城之中躲一个人，那人必然是用尽所有办法都见不到她的。
果然，李老六第二天一早，清晨天都没亮就来了。
只是李如意也已经出门了，李老六只看见了府城现在的管事，孙掌柜。
孙掌柜按照辈分，要叫他一声李六爷。
连他爹也比李老六小上一辈。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各自的辈分，大的小的也没什么追求，排到哪算哪。
“李六爷早啊！这么早就起了，府城之中比不了三家村的宁静，一清早有些吵闹。”
孙掌柜笑呵呵的，一副富态的样子。
李十六那略显发福的模样，就是从他这里来的灵感。
李老六立马刻意摆出了一副慈祥的模样，比李如意上次见他苍老了许多。
他中前曾经中风过，如今好了，走路也很慢，脸上也有一半很僵硬。
这些年练就的一切，就都显得有些做作了。
孙掌柜每日里见多少人呢，怎么可能看不出李老六的道行。
“哎呦，人老了，觉少！在三家村也是早起的习惯了！”
李老六哈出了一些凉气，天太冷了，他家的条件虽然不错，但随着那些族中产业慢慢被他换的换还的还，家里的日子已经过得比以前差的太多了。
他的棉衣已经算是厚实了，但和站在面前的孙掌柜一比，实在是薄的不像样。
“李六爷勤快人！正好难得过来府城一趟，一定要在城中好好逛逛。”
李老六一副肉疼的模样，好像这样才能让他演绎好一个命不久矣又心疼钱的贫苦形象。
只是可惜……
他不清楚李如意身边的人都什么底细，但这些人已经很了解他的底细了。
“家中事务繁忙，实在不便久留，不似孙掌柜，如今已经是贵人。”
孙掌柜被不轻不重的刺了一下，看起来没什么反应，但嘴上一点也不放过对方。
“要不然说李六爷勤快呢！这眼看着秋收都过了，地里活都没了，家里家外扫院子的活都得您亲自动手，不像我爹，若是没人找上门去，他这会儿正在屋里睡觉呢！”
谁不知道谁什么得行啊！
这会儿过来跟他装大忙人来了！
就李老六这德行，还家里有事儿！？不过就是仗着长辈身份，向他们施压，想要尽快看见李如意，让人帮他办事罢了。
孙掌柜这话还是笑呵呵的说着，说的仿佛真心夸奖李老六一般。
但好巧不巧，李老六也被他这话刺了一下。
互相之间都有些厌烦。
李老六见此，索性直接步入正题。
“许多年没见盼儿了，不知她如今过得如何……”
孙掌柜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谁？”
李老六瞪着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孙掌柜，孙掌柜的笑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许多其它的反应。
不解，迷茫……
这老东西说的什么鬼话？
还盼儿？！
见孙掌柜这是发自真心的迷茫，李老六一口老血差点没梗不上来，不得不出言提醒。
“就是你们当家的！”
孙掌柜还是不能理解。
“我们当家的怎么了？”
李老六：……
你说你们当家的怎么了？
他想用李盼娣的名字加强他对李如意的压迫。
只是没想到的是，竟然连孙掌柜都想不起来谁是李盼娣了。
他别说压迫李如意和她的人了，眼下，他甚至像是一个和这世上众人格格不入的外人。
当然，他本来就是。
李老六深吸一口气，表情都似乎更加狰狞了。
他也没办法跟孙掌柜讲李如意的过往。
毕竟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孙掌柜还是里正的儿子，怎么可能不知道李如意的事情。
三家村中，多少年来一共出了几个女户，谁会不知道！？
只是李如意风头太盛，已经把当年李盼娣的所有弱小不堪都遮掩了过去。
李老六有些气闷，知道自己这一招在孙掌柜这里没有任何意义了，挥了挥手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孙掌柜还在那迷茫着，一直等到李老六气闷的背影从他眼中消失，他脸上的和气瞬间一扫而空，对着李老六的方向就是呸了一口！
什么东西，还敢过来拿捏他们！
府城太守家的人到如意坊来都不敢给他脸色！
孙掌柜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句。
“老东西！”
骂完转身就去干活了。
李老六这头回了客栈，看着家里大儿子还没醒，气的够呛，过去一嘴巴将人抽醒过来。
李大兴迷茫了一瞬间。
“你去，去打听打听李盼娣什么时候回来，我去她门口堵她。”
李老六已经想好了，看见李如意，第一件事就是当街下跪，一定要把李如意不敬长辈的名声打出去，看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李大兴眼中的迷茫缓缓散去，木愣愣的爬起来。
他也已经一把年纪了。
他的孙子都已经两三岁了。
可是，他在他爹面前，始终是个儿子，毫无尊严地位。
他套好了衣服爬起来，蹲在外面去打听李如意的消息去了。
李廿安排的人对李老六很和气，到了时间就会过来送饭。
李老六想要和人家套话，奈何这人一年到头都见不到李如意两次，更是没什么消息可以给李老六。
李老六只能等李大兴那边。
结果李大兴从天亮到天黑，回来的时候人冻的两腮通红，摇了摇头没有任何结果。
他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只能蹲在那等着想着看看李如意什么时候回来。
结果一天都没有等到。
第二天他只能又是一大早上去等着了。
这一天与前一天别无二致，直到第三天……
李大兴缩手缩脚缩脑袋的蹲在那里等着看李如意什么时候来，就看见他三弟来了。
对着他就是一通埋怨。
“大哥，你都多大的人了，办事还这么没谱！”
李大兴沉默一瞬，如果不是为了李柄，他何至于此，如今反倒落得大家都来埋怨他。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见他这样，李大成哼哼一声，十分不悦。
“什么意思！李盼娣和李廿都已经回三家村了！你们还在这蹲着！”
李大兴一愣，他在这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过。
“回去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李如意动作竟然这么快吗！？
显然李如意的动作就是这么快！
府城这边因为有秦焕璋的关系，孙掌柜几乎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李廿把事情安排下去，手底下忙活的人多的是，他只是刚开始的时候有些忙碌，忙过了头两天，剩下的就不需要他盯着了。
孙景山在铺子里盯着，孙掌柜接手了李十六早先的事情，他处理起来已经井井有条，加上人的年纪摆在那，也足够稳重可靠。
李如意和李廿都很放心他。
两人这就干脆回了三家村。
李如意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
每年祭祀的时候，都是李老头帮着她张罗的。
大家只说李如意事忙，可只有李如意心中清楚，对于她的爹娘，她其实没有多少感情，也没有多少念想。
三姐妹之中，只有大姐常常惦念。
小满甚至早就忘了和爹娘相关的事情，她心中亲近的长辈，除了丁婆婆，还有隔壁的李爷爷，李奶奶，还有表舅里正，还有李家的叔叔伯伯，伯娘婶娘……
却唯独没有爹娘！
如今李如意回来了，又是赶在了年前，总是要去爹娘坟前祭拜一下的。
虽然说多年未曾祭拜过，但李如意这次祭拜，依旧十分仓促草率。
唯有纸钱，烧的大气一些，剩下的都和旁人家没有任何区别。
谁要是嘴上埋怨，李如意倒是不会直接硬刚，只会说自己没有长辈教导，不知道爹娘喜欢什么，要是谁觉得她做的不好，可以下去问问她爹娘还缺点什么，她这边肯定双倍给准备出来。
当然了，也没有人说那些话。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祭祖有些时候不是真的为了祭祖，而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力。
三家村中的热闹，比李如意离开之前更甚。
虽然李如意回来的时候没有通知任何人，但她前脚一进村子，后脚消息就传开了。
李如意家都没回，先去了里正那里。
几年未见，里正苍老了不少。
看见李如意，他先是没敢认，而后眼中难掩惊喜。
孙掌柜事忙，三家村和府城距离也不近，但里正无事的时候，也会去府城看看他。
大儿子好了，总是要拉拔一下家中其他孩子的。
家里如今在炭窑占着股，又常常有钱贴补回来，日子好过的很多。
里正常常感慨，当日李如意离户的时候，还是他带着去的，一晃眼，人已经走出了那么远。
也是因此，大儿媳妇惦记自家小闺女的时候，里正总是让家中的老妻开导一二。
当日里，里正狠心将大儿子一家交给李如意，就是明白，孙小花只有跟着李如意才有出路。
这样心高眼阔的孩子，怎么能被男女身份束缚一生呢！？
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里正更希望看到李如意往前走了。
即便韩时安偶尔也会生出些不愿分离的念头。
只有里正，他看着李如意，就像看见了自家小孙女的未来。
李如意走的越远越稳当，他也越是欣慰。
李如意带了很多东西给他，孙家的人也都有一份，给足了里正体面。
李廿也没有催促，甚至都没有着急回家。
往常他还会惦记爹娘，现在他只是担心回去以后有刀山火海等着他趟过去。
里正听着李如意说起了很多事。
关于诎洲郡的事情，李如意也讲了一点。
只是没有说她如何击杀丁白，而是说起了丁婆婆的身份。
得知丁婆婆被人害的全家灭门，又瞎了眼躲在三家村，里正一阵唏嘘。
后来听说丁婆婆和仇人同归于尽，里正也跟着沉默良久。
“你师父是个烈性的人，才把你们教养的这样好！”
里正媳妇有些感伤，这把年纪，要面对的分别越来越多了。
李如意跟着红了眼眶。
不管过去多少年，她想起师父也还是会有些哀伤。
但哀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
丁婆婆用生命坚守的所有品质，都刻在她们的身上。
里正原本要留饭的，但李如意没留下。
她还要见见李十五和阿菜。
里正一路送她送出了很远。
李正的年纪也很大了，李如意同他，也是见一面少一面。
不过，走到半路的时候，里正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听说你同韩家那个举人成亲了……”
李如意没有回避她和韩时安的事情，她点了点头。
“嗯，成亲了。”
里正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有个伴儿有个惦念，你若是遇上合适的后生，也劝劝我家花儿。她娘上旬给她去信，她同她娘说，要绞了头发当姑子去，还说诎洲郡那边的女尼也能行走江湖……”
里正深深的叹了口气。
李如意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确实像是孙小花能说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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