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凌尝到了韩时安带来的卤肉。
她曾经吃过，只是她不爱吃肉，吃的又向来精细，从来不觉得这肉有多么特别。
好吃的东西层出不穷，她记得的，总是那些宋明诚爱的。
精致的，便于炫耀的……
明明是早就吃过的东西，她却像是第一次吃出味道一般。
颜若凌很难形容那卤肉的味道，这家店都因为之前的一幕在她心中特别了起来。
两人吃过饭，互相道别。
李如意目送颜若凌的马车离开，转个身往自家的方向走。
不过她才绕过了两个路口，就看见了熟悉的马车。
她跑过去，跳上车，车夫吆喝一声，车轮滚动。
“你怎么等在这里？”
车里韩时安放下手里的书，转头去吹灭了摇动的灯火。
车里暗了下来，李如意直接坐到了他身边。
手指纠缠，韩时安这才满意。
“想要更早的见到你。”
两人分别的时间又要到来，韩时安心里的不舍很难与外人说。
李如意明白他，脑袋靠在他肩头，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
两人手上都有着练武练字留下的茧子，并不光滑柔软，只是因为带着彼此的温度，就好像与众不同起来。
马车回到了院子里，李廿房中的灯还亮着。
李如意看见装作看不见，转身想走，却被等在门口的小童拦住。
小童满眼喜悦。
“当家的当家的你可回来了！管事的说让您回来赶紧过去一趟，他有事要和你说……”
韩时安一把搂住李如意的肩膀，瞪着小童，指了指韩时雨。
“交给你了！”
那小童有些惊慌，但下一刻已经被韩时雨抓着袖子扯走了。
虽然说韩时雨打不过对方。
可眼下也不是打架的时候，小童也不能动手啊！
他挣扎着想要去喊李如意，奈何韩时雨真是下了死手，扯着他愣是不让他走。
院子门口只剩下忙碌的车夫，还有瞪着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的兰叶生。
这孩子最近可能是吃的太好，没有长胖，却到了长个儿的时候，一下就从一个小孩子的样子，变成了一个半大小少年。
有的人小时候好看，长大以后却平平无奇。
可有的人小时候漂亮，五官长开以后更是漂亮。
兰叶生明显就属于后者。
小时候好看，半大孩子的时候是另一种好看，似乎等到长大以后，还会变成与此前从来都不同的好看。
不止容貌，因为读书越来越多，他身上也多了一些与韩时安相似的书卷气，除此之外，还多了一层经年累月慢慢沉淀下来的波澜不惊。
这一夜李廿到底还是没有等到李如意。
他看着年纪不大，脑子转的飞快的韩时雨只觉得头大。
韩时雨笑呵呵的，天马行空的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主意，李廿只觉得火气噌噌上涨！
又不是他让颜若凌来的！
他又不想招惹对方！
躲一躲怎么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啊……
算了算了！
还是睡觉吧！
李廿手里的事情没有个着落，韩时雨被他赶了出去。
院子里的灯火熄灭，只剩下廊下的灯笼晃动着，慢慢的挂了一层薄薄的水气，水气又变成了莹白的霜花。
第二天一早，有人出来收拾院子，不禁感慨一句。
“下霜了？”
李如意忽然着急起来。
往北走的路只会更难，但李十六传回的消息，还要一段时间。
因为李十六拖家带口，走的肯定没有商队快。
李十六觉得自己的家眷这次肯定要在京城定居。
李如意也没有打破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他的家眷愿意定居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如意的如意坊到哪里，李十六大约就得跟到哪里一段时间。
李如意先不准备跟他说这些。
温水煮青蛙，只要前面有利益吊着，不愁李十六不往前走。
就在李廿和李如意焦急的等待之中。
李十六的马车在半月后才入京。
院子早就给李十六准备好了，就在他们的不远处，也是李如意花了大价钱买的，一应东西都已经置办了。
够用，但不齐全。
既然是安家落户，有些东西总得自己去置办才合适。
看见李十六，李如意有些迷茫，李廿也愣了半晌。
虽然京城的局面用了些时间才打开。
可是大家分别的时间确实不长。
怎么不过才从夏天到隆冬，李十六整个人都圆润了这么多！！
李十六一笑，圆乎乎的脸上露出了和气生财的沉稳。
“怎么样？听说京中都喜欢富态的掌柜，我特意养的！”
李如意也是情绪控制的好手，第一时间点头配合。
“不错不错！一看就是个沉稳可靠的人。”
李十六一边说话，一边回身把马车里的老婆孩子扶下来。
李如意看着明显也变得丰腴不少的孙小娴，嘴角抽了抽。
不过孙小娴原本容貌还不错，如今胖了一点点，不止没有变难看，反而多了一种厚重大气的美。
孙小娴有些不好意思。
和两人对比，李如意在看见他们俩的胖孩子，也不觉得意外了。
李廿一伸手把孩子接了过来。
孩子的口水瞬间流了他一袖子。
李廿：……
跟你爹一样讨厌！
李十六到了他们也没办法马上离开，对于京中的事情，双方之间还要做一个交接。
李如意已经搭上线的关系都告诉了李十六。
双方之间的关系此时此刻稳不可摧，李如意不可能在这会儿对李十六隐瞒。
多年的掌柜生涯，李十六的能力毋庸置疑。
不过十天，京城这边的事物已经全盘上手，甚至对李如意和李廿忽视的地方也都有所改进。
李如意已经很厉害了，但她和李廿都清楚自己的重心不在这里，总会多些散漫，有些事情大面过得去就好。
李十六没有其它事情分散经历，自然要比两人处理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京城这边稳定下来，李如意和李廿便收拾行装出发返回。
离开之前，李如意找了宋铭禄聊聊，毕竟商队这边，宋铭禄也是出了钱的，总得给予一定的尊重。
李廿则是也找了宋公子吃了两顿席面，顺便把李十六引荐给对方。
宋公子对李廿还是比较和气的。
起先他对李廿还没有那么尊重，总觉得大面上和好也是被他爹按着脑袋逼的。
只是后来知道李廿的身份后，他就老实多了。
如今对待李廿也和气的很，总怕哪天惹毛了对方，人家掏出刀来，一刀割了他脑袋。
你说这件事它不可能，但仔细想想，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事情，自古以来就没有少过。
连带着对待李十六也客气很多。
李十六这人脑子灵的很，舍得出脸面，也拿得起派头，经历过许多过后，人也越发沉稳持重。
不像是李廿那骨子里带着不服不忿的精神，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利益为先的。
几次下来，倒是比李廿更得宋公子的真心喜欢。
所有事情都交代好了，李如意最后给颜若凌去了消息。
颜若凌这段时间忽然消失了，一下子就没了音信一般。
李如意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人经历的不同感悟也不同，最后做出的选择也不同。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边怎么得罪颜若凌了，但李如意略微回想过后，觉得应当是有些别的事情掺杂在其中。
她也不傻，对颜若凌的了解更是要超过颜若凌本人。
小姑娘对李廿萌生的一点点心思，李如意一眼就能看穿。
只是，以李如意对双方的了解来看，他们俩个人几乎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但李如意并不会出手去做什么。
李廿是她哥哥，已经到了可以掌控自己人生的时候。
颜若凌也并不是她需要负担的。
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李如意左右不了，也不想去左右，干脆装作不知道看不见，按部就班的和颜若凌正常交往着。
不过，这次颜若凌倒是给了个出乎李如意意料的回复。
她没有赴宴，也没有选择在李如意离京之前和她见面，而是决定要在李如意离京当日为她送行。
李如意自然不会拒绝。
如今的颜若凌，比上辈子的颜若凌更加勇敢。
京城这边的事情都准备妥当，李如意也定下了离开的日子。
为了赶路，他们都是要起早出行的。
天色都没有亮起来，院子里便已经都是忙碌的人了。
韩时安也起的很早，帮着李如意忙东忙西，商队很快出发，韩时安骑着马要送一段路。
大家赶在城门还没开之前已经到了城门口。
这边都是出行的商队，只是因为已经到了冬天，商队数量没有早些时候多了。
冬日里出行更难，除了那些更有底蕴的商队之外，大多数小商队都选择在年前不再出行。
当然，不出行并不代表他们放弃了新年这个好时节。
而是早些时候，就已经把货物准备好了，放着等着新年时拿出来卖。
李如意早先带来了一批货，没有散出去多少，而是放在了如意坊之中，虽然时间不长，但已经回拢了不少的银钱。
这些钱暂时没有变成货品，而是放在李十六那里，让他在周围继续寻找他们用得上的货源。
李十六在府城经营多年，什么货品在这边好卖，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临行之前，大家也凑在一处，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又把以后的事捋的更清楚些。
李如意没有坐在马车里，她也骑着马，和韩时安并行。
等到城门已开，商队缓缓前行，因为来得早，不需要等太久便能够出城了。
因为前段时间血洗，京城之中最近很是太平，有宋侍郎照应，李如意这边出城没有半分阻力，商队浩浩荡荡，一路穿过了城门。
商队之中的人和早先来的时候都有了不同的面貌。
因为之前是临时凑起来的人手，有的人日子过得窘迫才被迫选择成为跟着商队走的苦力，那样的时候，吃不饱穿不好，能有个好面貌都怪了。
可如今在京城数月，李如意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还让镖师教他们一些简单的拳脚，所有人都健壮了许多，红光满面的样子。
这样的商队已经有了大商队的样子，放出去给任何人看，都看不出这支商队才创建不久，更是无法想象，这样被汗与血捶打出来的商队，竟然是第二次出行。
天色从天黑慢慢走到天亮。
商队虽然热闹，却没有闹出半点事情。
李如意在前面带队，李廿在后面压阵，一走就走到了十里亭的位置。
商队轻易是不会停下的，这么多人这么多货，安置起来很困难，每日里除了必须的休息时间，也只有周遭环境恶略的时候才会短暂停滞。
韩时安只能送到这里，不管有多不舍，他都不得不和李如意分别。
双方心中都清楚，聚少离多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注定的。
只是，也正因有了更完整的自己，才能分给对方更加完整的情感。
没有说太多的话。
言语似乎已经不能将那些情愫表述清楚，韩时安看着李如意，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开口时只有一句。
“山高路远，此去珍重！念安念安！”
李如意眼眶有一点点泛红，她深吸一口气，吸入身躯的，是京城清晨带着微凉的气息。
人生在世太渺小，能够掌控的，只有当下。
她拉着缰绳转头，视线一直停到不能再停，才转过身去。
回过头，她挥了挥手。
“等我回来过年！”
今年的年不会再有团聚了！
大姐和小满在诎洲郡，丁婆婆已经变成了排位，她好像可以和韩时安相伴，只是这种相伴又有多久呢？
人的一生，能守得住的好像只有自己。
但也因此，和所有人的相逢都显得珍贵且值得。
相伴过便是此生无悔了！
韩时安骑着马立在原地，李如意已经策马离开。
商队缓缓从他身边路过，带起了滚滚尘烟。
不远处的马车中，小厮在一旁看着刘临轩。
“公子，咱们不去和李当家道个别吗？”
刘临轩看着韩时安夹杂在人群之中若隐若现的人影，放下了车帘。
“不必！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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