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屋里踱来踱去。
踱到第六圈的时候，他长腿一迈，转身出门，乘电梯下楼。
以往他都是优雅的走弧形楼梯的。
他不顾大家诧异的眼神，径直走到对着林萍的接待台前面，林萍低着头，完全不被面前站了一个人影响。
方世钧敲敲她面前的接待台，林萍抬头，“上来一趟。”
方世钧没有称呼她。
说完转身就走了。
走出去两步，他又站住，回身看，林萍又低下了头。
跟刚才一样。
就像他从未来过，她从未看见过。
静静地坐着，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客户记录本。
好像那里面能看出一朵花来。
方世钧再次回来。
这一次他绕道过接待台，走到林萍身后，方世钧衬衫外穿着一件修身的马甲，笔直的西裤，铮亮的皮鞋，无一不把他精干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就像一位风度翩翩的王子，站在接待台后面熠熠生辉。
大家都侧目暗瞧。
可林萍还沉迷于她的客户记录本，旁若无人。
“林主管，”方世钧敲敲林萍面前的桌子，说道：“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如果不是旁边坐着同事，他一定一把拉起她就走。
他不要怄气的她，也不要伤心的她。
这都不是他的本意。
“哦。”
林萍如梦初醒，哦了一声。
还是继续低着头。
这一次方世钧没有走，他就双手插兜站在那里。
直到林萍站起来。
他才迈开他那修长的腿往外走。
走一步，他回头看一眼。
确定林萍跟上来了，才接着往前走。
方世钧摁开电梯，林萍低着头走进去。
远远地站在电梯的一侧。
方世钧的心疼啊。
他想走过去拉住她。
他不敢。
他怕她拒绝，不光是拒绝，他更怕再一次伤害她。
他只能远远地站着。
一层电梯像是一个世纪。
出了电梯，就是方世钧的办公室。
他前面走，她后面跟。
安静的像没有人一样。
等林萍进入办公室，方世钧绕到她身后，本来要去关门，林萍却下意识里缩了一下。
她是在拒绝方世钧。
方世钧知道。
他只能心疼。
方世钧轻轻关上门，“坐。”
他向林萍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
“不用了，有什么事您就说吧，我还有事要忙。”
林萍拒人千里。
怎么刚分开半个月，刚通过电话几天，就形同陌路了呢。
这是对方世钧最大的惩罚。
“林萍，不要这样。”
方世钧上前一步，林萍马上后退一步。
方世钧收回伸出去的手。
他觉得此刻的林萍就像一只蝴蝶，只要他一伸手她就会马上飞走不见。
“方总搞错了，我不过是一个员工，我能怎样？方总有话请讲。”
林萍把自己包裹地紧紧的。
“林萍！”
这一次，方世钧没有等林萍后退，他一个箭步，手到人到，一把把林萍拦腰抱住，“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惩罚我好不好？”
方世钧脸几乎贴在林萍脸上。
这一次林萍没有躲闪。
她高傲地抬起头，跟方世钧拉开一点距离，“我怎么惩罚你？我不过是在惩罚我自己，26岁了，我竟然相信有童话故事。”林萍冷笑一下，眼睛弥漫着一层雾气，她在尽力克制着这雾气变成水珠。
“方总要忙公司大小事宜、要陪爷爷、要陪申总，哪一样都比跟一个下属在这儿浪费时间值得，我会安排好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这么多年我都安然无恙，所以，请方总放心。”
林萍一边说一边用右手立在她和方世钧胸前，挡住更多的肌肤接触。
一边用左手掰开方世钧揽着她腰的手。
“非要这样吗？”
方世钧满脸的忧伤和痛惜。
“不然呢？”
林萍问道。
是啊，不然呢。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给我时间，听我解释。”
方世钧说，他真的不善解释。
“不浪费方总的时间了，您要是没事我去忙了。”
林萍也想要个解释，可是，她怕方世钧的解释会触动她，她怕自己心软，她对方世钧是没有抵抗力的，她自己最清楚，但是，她不能让自己卷入这样的漩涡，她自己都瞧不起的纷争。
所以，她说完转身就走，不给自己和方世钧留任何希望。
对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留下方世钧一脚踢在沙发上。
他真的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他知道是自己伤害了林萍。
他希望林萍打他骂他跟他闹，而不是这样冷漠。
他得快点处理这些事，给林萍一个交代。
下班后林萍本来想直接回家。
但是，她现在的样子不想被妈妈看到。她想起昨天医生跟她说让她给妈妈买点食材，平时煲汤泡水，药食同补。
距林萍公司三四公里有一个农副产品批发市场，林萍从来没去。
今天下班早，她没有加班，一来是她没有心情，二来是她怕方世钧如果没有走还会下来找她。
她怕看见方世钧忧郁的眼神，她担心自己会心软。
如果注定不是自己的，那越早放手越体面吧。
她不想弄到两败俱伤，伤痕累累，那样有悖初衷。
至于怎么处理她还没有想好，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她需要时间，要静下来听听自己的内心。
先转移注意力，是当前唯一的办法。
这个叫燕西食材的批发市场还真不小。
不仅规模大，市场内管理也很规范。
中间是散户批发通道，两侧是礼盒包装精品屋。
散户批发都是早晨，基本上10点之前就结束了，两侧的精品屋则营业到晚上六点。
整个批发市场六点闭客八点关门。
林萍到的时候，他们都在收拾物品，清点结算了。
一家店主知道林萍来意之后，跟她说道：
“你要是自家吃就没必要买礼盒装，你可以上午来，买点批发散货，经济实惠。”
“我买什么呀？我都不懂。”
林萍看老板热情，也就多问了两句。
“老人嘛，滋补不要大补，大补顶不住。南方的三七石斛，降血压血脂，北方的人参肉苁蓉，身体虚弱气血不足，都不错。”
也是要收摊了，没什么事，店老板热情的跟林萍普及知识。
“肉苁蓉是什么？”
三七呀，人参呀，林萍是听到过的。
老板笑，“肉苁蓉产自渭北以北的沙漠地区，号称沙漠人参，性情温和，价格便宜，这两年是滋补市场的主力军，也是人参的替代品。咱们真正的人参价格高，西洋参和高丽参很多人顶不住，所以这个沙漠人参就成为替代品了，它富含钙铁锌镁钠多种微量元素，像畏寒肢冷，腰膝酸疼，月事不调，还能增加肠胃蠕动…”
一下子打开了老板的专业知识，他开始滔滔不绝。
“好好好，谢谢您，等我有时间上午来看看。”
林萍跟老板客气道。
“那你一定10点之前来。”
老板嘱咐。
“好的，知道了。”
林萍冲老板报以微笑。
林萍回到家，妈妈已经做好了晚饭，林霞也下班回来了。
“姐，你第一天就值班了？”
林霞看姐姐才回来就问道。
“没有挨说吧？”
林妈妈赶紧打听情况。
“没有。没挨说，也没加班，我下班去我们公司附近的那个市场了，我想给妈买些食材，咱自己在家炖汤泡水，给妈调调。”
林萍说。
“哎，对了妈，您听说过肉苁蓉吗？叫什么沙漠人参，据说产自渭北以北的沙漠地区…”
“你可别买那个，都是骗人的。林永强的厂子这两年就是加工这个，从沙漠深处地区收购，回来加工，原材料很便宜，包装好有人来拉，都是骗城里人的…”
林妈妈是绝对不相信营养保健品的。
“哦哦哦，好好好，我知道了。”
因为说到了林永强身上，林萍也不想再问下去。
“姐，等咱都安顿好了，让妈做几个拿手菜，咱请梁栋还有小洋姐一起来咱家吃个饭，以后在燕城咱也是一大家人了呢。”
林霞高兴地说。
“对对对，把你们的朋友的都叫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好好谢谢人家这些年对你们的照顾。”
林妈妈接茬。
“好，等我明天去上班问问梁栋和小洋的时间，找个周末，小霞休息，我早点回来，让他们来吃晚饭。”
做销售的就这一条不好，别人休息他们上班，别人上班他们调休。
林萍宁可自己折腾也不想影响妹妹的工作，这份工作是方世钧给找的，现在她跟方世钧这样，她就更不想妹妹的事再给他添麻烦。
“那个梁栋啊，我看那小伙子真是不错，性格随和，人也精神，咱又是老乡…”
林妈妈的话题跑偏了。
“妈，您这是相女婿呀。”
林萍打趣妈妈。
“相女婿怎么啦？你们都这么大了，该考虑个人的事了。”
林妈妈故作不满。
“这可不是说我的，我可不大呢。”
林霞赶紧把自己择出来。
那就剩下姐姐了。
姐姐26岁，确实不小了。
“妈，我知道您的心思，但是，我跟梁栋没有一点可能。他确实挺好的，自从认识可真没少照顾我，可是感情不能光是个好人就行的，啊，您就别操心了，您女儿剩不下。”
林萍一本正经地跟妈妈说。
“哎，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人好还不够吗。”
林妈妈嘟囔。
“妈，您真的别操心姐姐了，她…”
林霞替姐姐解围。
“小霞。”
林萍怕妹妹乱说，制止她。
好吧，姐姐是一个有想法的人。
于是，一家人又改变话题，开始讨论等他们来都做什么好吃的，要不要买酒，买什么酒，说说笑笑吵吵闹闹…
就这个场面，林萍期待了26年。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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